周嘉语只觉得不可思议,张了张嘴,半响吐出一句:“太可怕了。”
有归默默点头。
虽然她自己就不是个正常人,哦,应该可能大概也许就不是人,但想到一直有一双眼睛偷偷地窥视着自己,还是觉得不寒而栗。笃定一丛星星草就能让自己关注到洞顶藏着的匣子,对自己如此熟悉,这人也不知是窥探了多久。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确定,是此人看见了她经过风蚀洞,然后才有沈凌璧藏物于洞。
这不是什么预言,而是真切地看见,这个人不仅看见了现在发生的事情,还看见了更久之后才出现的她。那么,她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呢?这场隔着四千年时光的对话,一边欲说还休不尽不实,另一边则是一头雾水。
是她不想直接给出答案吗?
不,是她做不到。
沈凌璧不直接动手了结自己的族人,反而改动孟溪村的风水,意图将他们困死在这里;那人藏在沈凌璧身后,给她《淮南阁子书》,给她雷唤之术,自己却不现身——她们都忌惮着隐藏在孟溪村背后的那个存在。她不是不想自己把事情全部了结在自己手中,不是不想给后人留下一个盛世太平,而是她压根无法做到。
既是能力有限,也是受制于人,有归她们现在能找到这些线索,都托赖她的布置,这大概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再往里深想,孟溪村所在的云雾山深处,是在新历999年现代化的云国都人迹罕至的地方,在沈氏族人来此之前的云上帝国时期更是被视为瘴疠之地,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踏入此处。
就是这种不毛之地,不仅引得逃难至此的倾云城大族沈氏定居于此,甚至还有吸引一个深不可测能看透时间的高人,一个不知道啥玩意但厉害到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存在。高人修炼,要找的是风轻水暖的宝地;魔物横行世间,要的是逍遥快活;人类避难,找的是土肥水美的居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绝对不会是首要选择。
有归说:“小说游戏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吗——追踪妖物到荒郊野岭的修仙者发现自己无法彻底杀死它,为了阻止妖物为祸人间,拼尽全力将它重创封印。但封印总有一天会松动,妖物终会重获自由......”
几人都听懂了,黎重接着说了下去:“指点沈凌璧的那人就是当初的封印者,孟溪村背后的存在是被封印于此的妖物......”说着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东西被封印了依旧可以活动,不,不能说是活动,它的本体被封印着,但精神依旧可以辐射出去,甚至还能控制人类为它所用。”
顺着这个思路理下去,很容易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封印或许已经松动,它就要挣脱束缚,重获自由了。”
“可是,”周嘉语对有归道,“你之前不是推断孟溪村背后的存在是类似于噩梦乐园的东西吗?”她想了想,完全无法想象噩梦乐园被人类收服封印的场景。如果这是真的,那人们为了噩梦乐园付出的代价又算什么呢?
面对周嘉语的质疑,有归沉默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或许,这就是历史失落的真正原因。”
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们从来没有想过,所谓奇迹时代,真的就是属于人类的奇迹,而不是后世牵强附会的什么“创造了极其灿烂的文化,是弥瑞可大陆历史的文明顶峰”。
“以人类之躯挑战神明,比肩神明,战胜神明”也不是夸张的比喻,真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这种害人的东西也能称之为神?”周嘉语指了指地下。
有归想了想,说:“现在的神明是后来的定义,但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人们眼中的神明是什么样的。去除掉人类的感**彩,无论是孟溪村背后的存在,还是噩梦乐园,亦或是送我们到这里来的幕后黑手,祂们都是力量强大、冰冷无情的存在,又怎么不算是神明呢?”
这一说法颠覆了众人一贯以来的认知,在未来时代官方的宣传中,一向将噩梦乐园视为邪魔外道得而除之,而神明这一形象,在大众心中一直都是悲悯的、博爱的。如今有归将这两者混为一谈,给几人的冲击不亚于昨天刚发现整个游戏骗局的真面目的时候。
三观都被震碎了。
其他人还在拼凑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黎重已经反应过来,喃喃道:“所以这其实不是除魔卫道,而是弑神?”
有归想了想,说:“不,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这叫做救世。”
周嘉语也回过神来了:“所以现在是轮到我们来扮演这个救世主的角色了吗?”
“大概是的。”
可怕的沉默一瞬间笼罩着小楼。
当所谓救世主的儿时梦想摆在眼前,其中的风险和压力也摆在眼前,有多少人会坚定地选择这条路呢?救世的梦想很伟大,相应的责任和重担也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不是游戏,主角的光环无往不利,带领人们取得最终的胜利。这是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死亡的阴影挥之不去,同行者的尸骨和血泪搭建的崎岖小路,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那条正确的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
出师未捷而半道折戟的例子数不胜数,有一个正摆在众人面前:那位隐藏在沈凌璧背后的修仙者。
她应该很清楚那东西的能力的辐射范围,选的这个地方很不错,方圆几百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深山。但世事无常,从倾云城内迁的沈氏一族深入这大山腹地,最终成为那东西的傀儡。当她看着自己拼上性命封印的魔物残害误入此地的沈氏族人时,当她看着那东西戕害无辜的路人时,她该有多无力多痛苦。
不用将自己代入那样的角色,有归都感到窒息般的难过。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落到那般境地会怎样,在虚境中听到那一师一徒的对话后,她就有一种了然似的明悟:或许这才是她的命运,是她必须要走的道路。
而对黎重周嘉语她们,有归尊重她们的选择,内心则更希望她们能走一条更为安全平坦的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遇见的是一群自私鬼,永远将自己看得别人重要,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为家国大义,不为理想信念,不为同伴袍泽,只是单单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有归这样希冀着。
“其实比起什么救世主的角色,我更好奇你的身份。”周嘉语率先打破沉默,把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我们进来的一共七个人,卢易斯戴洪乐天生有基因病就不用说了,我自己就一打游戏的,在网络上可能有那么一点号召力,但让我拯救世界就是天方夜谭。”
“这是甜品店老板。”她指着周嘉文。
“这是苦命大学生。”这说的是艾莉安。
“这是牛马程序员。”黎重听了这称呼横了周嘉语两眼。
周嘉语没理他,只是看着有归,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那你是谁?”
在事情还未明朗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可以敷衍,周嘉语也没有对别人的身份刨根问底的习惯。未来时代毫无**可言,但那只是对官方来说,普通人之间依旧有信息壁垒,贸然询问别人的身份在什么时候都是不礼貌的行为。而现在,她们这场虚假的游戏之旅已经露出了真面目,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周嘉语措手不及。
不管有归的推导是否正确,现实已经没有模糊的余地,救世主这样的角色她自认为是承担不起的。在游戏里,她可以担当拍板拿主意的决策者,是因为那只是游戏,在这个危机四伏处处陷阱的地方,她完全做不到。别的先不说,加上已死卢易斯失踪的戴洪乐,那就是七条人命,她没有这样强大的心理,做不到背负着她人的性命前进。
而她们一起进来的七个人,卢易斯戴洪乐不用多说,艾莉安从进来开始就表现得非常不安,周嘉文一直都是安然于世的性格,黎重大概有一点点领导者的风范,但他在有归面前就显得太弱了。
只有有归。
方才她低头并不是在犹豫是否要走上这条让她倍感压力、甚至想要逃避的道路,周嘉语很清楚,她们从一开始就毫无选择。当指针走到下午三点,那扇让人恐惧的青铜门出现在众人面前,来时路已经被黑暗侵吞,四周已被黑暗笼罩,她们求救无门,走投无路,只有进入门内。
她们别无选择,唯有向前。
眼前的道路已经明了,那么有归作为她们默认的领路人,周嘉语自然要对她加以审视。有归的能力毋庸置疑,但除此之外,她们对她一无所知,她偶尔流露出的一些东西,让周嘉语心惊的同时,又加重了对她的好奇
她们才认识一天,一天的时间显然无法让她们对彼此有足够深的了解,而现实也没有时间让她们慢慢交流。自然而然的相处不适合现状,那么就彼此交个底,建立最基本的信任。
有归抬头,周嘉语目光平静地看过来,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压力,那种姐姐对妹妹的天然压制。虽然年龄上有归是她们的祖宗,但周嘉语在她面前一直扮演的是姐姐之类年长者的角色,这也是她非常习惯的氛围,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现在一直很温柔对待她的大姐姐露出了另一面,有归隐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小时候她调皮闯祸LUO和YIN要收拾她时就是这种表情。
“进村之初那个老人家拿出规则纸条是因为你,见到柳笙的是你,在风蚀洞发现木匣的还是你,那个人看见的也是你,所有的布置都是围绕着你进行的,为什么你会这么特殊,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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