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姲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辩解,说自己其实只是知道这花有毒,根本不知道这花被她阿姨拿去害了那么多人?
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话,她明明清楚一切。
谢景姲不想和谢景姝走到陌路,甚至成为敌人。
可她没有勇气再同谢景姝说话了。
“五公主,我也明白,你是薛求真的女儿,就算知晓一切,不会告诉我也是情理之中。换做是我,定会阻止我阿姨害人的,可我也知道,你无法阻止。现在的你大约也恨我阿姨,恨我,所以就这样吧,我不会主动对你动手,可你要是为了薛求真来害我们,我与你,不死不休。”
谢景姝太清楚如何用言语伤人了,一个称呼,足以让她与心思细腻的谢景姲拉开距离。
她后退几步,蹲下抱起两盆毒花。
踏出朝仙宫的那一刻,谢景姝低着头,无人看得清她的神色。
“你也该换班了,怎么还没随着他们一起换班?那不如帮我将这盆花搬去太医院在去休息吧。”
那侍卫诧异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接过一盆花。
谢景姲是怎么进来的又该怎么离开,已经与她无关了。
走在路上,谢景姝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前几日送去的膏药如何?那日伤了你当真对不住。”
“公主严重了,我皮糙肉厚的,并无大碍。”侍卫露出一个有些憨直的笑容。
皮糙肉厚?这个侍卫哪里像侍卫,明明更像个书生。
“你叫什么?”
“鄂世文。”
“鄂家人?”
“是。”
鄂家,若说白家逐渐没落,那么鄂家便是早已没落。
犹豫了片刻,鄂侍卫还是问道:“公主如何知道臣本该换班?”
“你眼底青黑,定是熬了许久,张侍卫有时候便是如此。”谢景姝神色认真,“你是否因我而被调到这里?”
“公主……”
“你原本应该是悦妃延纯宫的侍卫吧,那日临时来长宁宫帮忙,如今却在朝仙宫,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定是有人欺压于你。多半是因为那天你未能拦住我。”
“公主,小心大皇子为好。”鄂侍卫最后还是叹气提醒。
“你倒不怕我说出去。”
谢景姝并未问为何要小心大皇子,不外乎那么几个原由。
大皇子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被打压久了,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鄂侍卫低声说道:“公主虽伤了我,我却钦佩您与二公主姐妹情深。”
“看来你家里也有兄弟姐妹了。”谢景姝听出来他言语之间的温柔。
“是,臣家中有一幼弟。”
“你并非习武之人?”谢景姝其实也清楚,毕竟能被她抢到兵器的侍卫,在宫里真的很少见。
“是,臣原本是中了解元,只是父母染病,又有一幼弟需照顾,故而并未继续科考,而是……靠着家里以前的关系进宫当了侍卫,俸禄也勉强够养活一家子。”鄂世文向来是不屑于靠关系做什么的,迫于生计,他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对世家子弟来说这也是常事,以此蒙骗自己。
“如此看来,我害了你。”不同的宫殿,俸禄和赏钱都不同,“鄂侍卫可知李密的故事?”
“自是知道。”鄂世文点点头。
“那你可想过继续读书?”
“臣如今已近四十,已不望着能再靠科举入朝了,惟愿幼弟可以好好读书为官。”
他弟弟还年轻,且很快要参加下一次会试,比起他,自是前途无量,而他已经做了十多年侍卫了,哪里还指望着未来呢?
“那我便想法子将你调到好点的地方。也算是我向你赔罪。”谢景姝确实是想要赔罪的,哪有让别人因为自己得罪别人,断了生路的道理。
“臣不敢受。”鄂世文骤然低下头,紧张地说道。
“你不必推阻,这事也不好办,能不能成也是个问题,我不是大皇子,只能寻个合适的时候提起。”
谢景姝不再说话,她知道鄂世文在说谎。
她分明看到了,鄂世文刚刚接过花盆时,袖中的书卷险些落出来,被他给塞回去了,定是着急慌忙之中塞进袖中的。
若真不想读书,又怎会随身带着书?这天下挤破头都要参加科举的书生,有几个会轻易放弃。
不过鄂侍卫不愿说也正常,总有人会去嘲笑他人的理想,也总有人永远不会因他人的言语而放弃。
或许有一个地方,鄂侍卫会很愿意去。只是她不可能像大皇子那样,也不知他是怎么说动腾蛟卫调度人员的,父皇应该知道调度,这事竟也能成。
一路到了太医院,一股药材的苦香传来。鄂世文等在外面,谢景姝一个人抱着花走了进去。
许华泰正称量着刚从御药房送来的药材。
“许太医,我想请您看看这盆有毒之花。”谢景姝知道花是有毒的,但她毕竟不了解这些,不如交给可信之人。
“这不是虞美人吗?哪来的毒?”许华泰打量了一眼那花盆,手上还收拾着药材。
“你仔细看看。”
“虽说长得有些不一样,可我也见过这样的虞美人……”许华泰抱起那花仔细端详,陡然没了声音。
见他面色奇怪,谢景姝问道:“如何?”
“公主从何处得到的花?”许华泰将那花放下。
“朝仙宫。”
许华泰冷笑一声:“薛求真?听宁嫔娘娘说,她是万毒山的人。”
“你同她有仇?还是万毒山?”谢景姝有些意外。
“也不算有仇,万毒山的人,人人得而诛之。这可是江湖上公认的理。更何况万毒山与我师门向来不对付。”
许华泰叹了口气:“还请公主给臣些时日,这东西的功效臣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似乎在谷中见过。”
“此事紧急,万望您快些。”谢景姝叹了口气,知道此事急不得,可还是忍不住催促。
只是谷中?药王谷……
“自然自然!”许华泰止不住地点头,又说道:“公主可别忘了,记上我一功。”
“自然。”
谢景姝走出门,拿过鄂世文手中的花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会去见大哥,他不会再为难你的。”
太医院离登暇阁倒是离得近,她到达时,这里的人并不算多。
她将花交给绯言,示意绯言将花带回长宁宫收起来。
当然,为了装个和睦怀念的样子,各宫妃子还是都来过了,尤其是对五皇子有想法的人。
她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表现记在心里。
谢景姝走进去,拿起三柱香,高举过头,又收回来做作揖手势,屈膝跪下,长拜磕头。
如此三次,她点燃那三柱香,插入炉中。
她跪在姐姐身边,安静地烧着纸。
火星偶尔炸起来,传来一两声哭泣,只有这些声音了。
整个登暇阁静的可怕。
————
酉时。
谢景姝的腿已经麻了,她撑着身体站起来。
绯言刚刚告诉她,先生来了,只是并未来登暇阁,先生是不好来这儿的。
她轻声告诉姐姐,先生来了,她有要事相托,需要离开一会,不久便会回来。
谢景嫦只是沉默着点点头,自己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
谢景姝敏感地感觉到姐姐的情绪不太对,她该想想办法。
北凰阁中,纪见鹿已等了许久,她心里组织着语言,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说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学生别那么难过。
“先生,我有三件事相求。”谢景姝正襟危坐。
“?”纪见鹿还以为谢景姝会是一副哭得崩溃的模样。
果然,至少在这个时候,她的学生足以独当一面。
“你说,我能做到,自然会做。”
“一是,请您修书一封,替我秘密送入萧家,明日上书,只可叙父女情深,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绝不可提过继一事。若明日父皇问起,也绝不可以提要将五皇子过继给宁嫔。”
“萧家人会这么愚蠢吗?”
“我也不知,提醒总是好的,他们若是昏了头,一旦提了,宫中形势也便难以预估了。”谢景姝跪在登暇阁时想了许多,“二是,我想请您为我寻一些书来。”
“你说,我到时候去我爹书房翻翻。”
纪见鹿相信家里的书柜定能找到公主要的书。
“纪府不会有这些书的,我想要的是农书。”
“农书?公主,虽说你想要博览群书,可这些书……着实用处不大,不若先看别的。”原本自信满满地纪见鹿一脸迷茫。
倒不是她看不起农书,而是谢景姝身为公主,这个着实派不上用场,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并非我要看,是寻来开解我姐姐的。”
“没想到二公主对这些感兴趣,这些书还是很好找的。”
”第三,请您告诉纪公子,让四皇子早作准备。”
“你的意思?”
“贤妃或许也想在此事中插一脚。”
“可她已有继子。”纪见鹿极为意外。
“我今日看了她们的神色,贤妃看着太违和了。”谢景姝叹气后继续说道,“更何况,比起一个已经十五的皇子,刚出生的才更容易养成她真正的孩子。”
“我知晓了,我不便多留,公主多保重身体。”纪见鹿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先生放心吧。”谢景姝恭敬地送纪见鹿离开了。
————
萧府。
萧伯山坐在上位,其他人则围着坐在两边。
作为萧月霜的父亲,萧伯山却面无表情,冷静地询问众人。
“萧月霜这一死,五皇子便要再寻一位继母,你们觉得谁为合适人选?”
“自然是宁嫔。她自幼与萧月霜相识,家中没落,有她养着,五皇子自然不会与萧家生疏。”
其他人纷纷点头肯定。
于是萧伯山也点了点头,他明日便想法子上书。
直到萧月霜的兄长送上一封信,他改了主意。
李密就是那个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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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二 入葬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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