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技巧

从乾华宫出来的时候,谢景姝的还有些茫然,父皇说了太多,他与阿娘之间的故事就像话本里的将军与公主,当然,一切都是相反的。

将军是女将军,公主是皇子。

父皇的话语止于深冬时节饮酒赏梅。

而故事之外,将军困于深宫,只可梦回沙场,皇子成了帝王,早已嫔妃成群。

这故事的结局太过可笑,许诺成空,哪有父皇说的那么美好。

谢景姝没有追问为何两人成了现在的局面,她明白,父皇不会喜欢她的追问。

她只需在适时的时候发出感叹,听到故事的末尾说一句“女儿知道父皇一定是有苦衷的。”以表宽慰就好,即便她内心不是这么想的。

于是父皇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待她的态度更加亲近温和。

她把和父皇相处的技巧刻进了骨子里。

谢景姝很少听阿娘讲关于父皇的回忆,想来两人眼中的故事本就不同。

只是看父皇的模样,似乎常常追忆过往,他还对阿娘有情?也许这能解释这些年他奇怪的态度。

只是这种情,未免太过浅薄。

这样想着,一路便走到了长宁宫。绯言叩响大门,里面的宫女连忙迎她进去。

见到荣姨时,荣姨的脸色尚有些苍白,谢景姝担忧地上前,同姐姐坐在一起。

“荣姨……”

“别担心,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没有什么大事,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天色已晚,略坐了一会儿,她也要回临华宫了,姐姐送她出门。

临分别之时,谢景姝悄声告诉姐姐:“父皇他没吃那些菜,但看父皇的态度,应该只是一个无声的提醒,算不得大事。”

谢景嫦点点头:“那就好,这点事确实不值得父皇留意,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谢景姝回到临华宫时,原本以为阿娘应该已经休息了,不想阿娘坐在塌上。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位军帐中的将军。

烛光昏暗,阿娘不羁地坐在塌上,她握着一把刀,那刀身如禾苗般修长,卧在她腿上,她抬手挑亮那烛火,低头端详着那苗刀。

从她有记忆起,阿娘便常拿出那把刀细细抚摸,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阿娘已经很少再如此了,阿娘口中对边疆的回忆也越来越少。

“小姝回来了?去休息吧。”宁嫔嘶哑着声音开口。

“好。”阿娘周身那悲戚的氛围让她无法开口询问,此刻她开口只会加重阿娘的痛楚。

三月,于阿娘来说是最难熬的日子。

她只好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

三月初二。

“先生上巳节可要出去踏春游玩?”谢景姝合上书籍。

这本《经论》,她已来来回回读了二十几遍,但她仍然做不到烂熟于心。

看来她还是要用心多读,听说先生幼时一本书读一百二十遍,方能融会贯通。

“这是自然,今年三月三,曲山诗会。”

“曲山。”

曲山原名灵山,外祖率南境军破大乾西南部的北灵后与先帝同游灵山,先帝不喜“灵”字,遂将灵山改名曲山,亦有褒奖外祖之意。

此事当时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人猜测外祖是否将被封王。

那些人猜的不错,只是外祖被封王,已是几年后战死东南,甚至等不及他再回到西南继续南下攻打南灵。

自那之后,每年三月先帝便会登上曲山眺望东南。

这么多年,曲山逐渐成了京城外的风景名胜,常有文人墨客登山赏景,留下不少墨宝,尤以叹君臣之情为最。

这些年在曲山举办上巳节诗会也是常事。

“嗯,你托我之事已有眉目,三月三诗会便是好时候。到时候全京城的名流都在。只是没想到我弟弟会主动掺和进来。”

谢景姝明了,纪相需要一个由头与父皇提起此事,直接提起太过刻意,容易遭疑。又或许,曲山此行之后,会有其他人向父皇说明此事。

可纪公子掺和进来是指?他将要成为四哥的先生?

纪见鹤是永和十七年殿试的探花,两年过去,如今仍是翰林院编修,不过进士做文华殿大学士也不是稀奇事了,倒也合情合理。

既如此,她能猜测到纪相的想法了,或许她该做些什么,若能帮到纪相便好。

“我今早做了一些糕点,赠予先生,还请先生与家人品尝,莫要嫌弃。”谢景姝思虑片刻,将绯言唤进来,吩咐她去取糕点。

半个时辰后,纪见鹿沉默地看着面前整整十多盒糕点,重重叠叠的累在桌子上。

“你确定这是一点?”

“咳,绯言拿多了一点。”谢景姝轻咳一声,“先生便只拿蛋黄酥回去好了。要不先生在我这里先吃点儿?我接着看书。”

————

三月初三上巳节。

晚间时分,纪玉堂被召进宫,待到一切处理完毕,已过了晚膳的时间。

皇帝干脆留下纪玉堂,赐他一同用膳,两人面对面坐着。

圆桌之上,先是几道点心呈了上来,裴公公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侍食的太监得了皇帝的示意,将桌上的蛋黄酥分与纪相。

皇帝笑吟吟地对纪玉堂说:“这蛋黄酥并非司膳司所做,你尝尝味道如何?”

“谢陛下。”蛋黄酥入口的时候,纪相便笑了起来,“不知是后宫哪位娘娘所做,怕是司膳司的手艺都没这么好。陛下好口福。”

“并非妃嫔所做,而是朕的四公主。”皇帝眼中难得带着真正的喜意。

纪相恍然大悟,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四公主?原来如此,上次臣的女儿回去非要做点心,想来是和公主学的了。”

“竟还有此事?”皇帝顿时来了兴趣。

“见鹿这孩子,琴艺极好,诗词歌赋也很通,可在厨艺上一窍不通,回去非要做糕点,说是要孝敬臣,可臣的东厨险些被她烧了,唉。”纪相止不住的叹气,仿佛为此忧心不已。

听了纪玉堂的话,皇帝少见地怔了一下:“这是该练练了,不过有孝心自是好事。”

皇帝倒从未见过能将东厨烧了的女子,后宫中的女人大都精通厨艺,连惜雁都会烤鱼。

“是啊,也就前几日的事情。臣还奇怪她什么时候如此有孝心,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只是说和别人学的。如今臣知公主对陛下之孝心,便可才见鹿是效仿公主。”纪玉堂扶额叹了口气,“可见,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此为真言。公主有孝道。臣这一双儿女偏偏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就说这儿子吧,天天冷着张脸,活像我这个当父亲的欠他一大笔银子似的。”

皇帝开口宽慰纪玉堂说:“为人父,自有其乐与苦。小姝那孩子总是让朕舒心,近些时日与朕越来越亲近,实在是好事。”

“陛下与公主是父女,公主自有濡慕之情。要是见鹿往后能像公主那样有孝心就好了,别总让臣操心,哎。”纪玉堂点点头,颇有些艳羡之意。

“朕倒是听说了,今日的曲山诗会,可是闹出了笑话。你怕是又不省心了。”说起纪见鹿,倒让皇帝想起来今日午间听到的闲话。

“是,就为这事,见鹿这丫头硬是磨着我让我教训那白家长子,可臣为朝官,怎可为此徇私?况且她都当众落了人家面子了,怎么能继续咄咄逼人?这孩子太不懂事,总是要训斥她才行。”纪玉堂话里话外都是对女儿的责备,似乎真的对白家长子没有意见,不愿招惹是非。

皇帝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忌讳的,只是笑容中带了些挪愉:“白家长子白丁康,今日这一闹,他可是得了个雅号。”

今年上巳节,人人都出去踏春,倒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待在宫里,着实无聊,难得有个乐子。

“是。”纪玉堂谨慎地回答。

“若是连作诗都成问题,想来水平也好不到哪去。”

“白丁康此人不仅诗书不通,竟还要当场打人,实在不体面。”

“他倒不如他妹妹,白家姑娘可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可惜白家辉煌百年,到底是没落了。”皇帝似是有些感叹。

可惜?那实在不可惜。白家这种世家大族,对皇权来说可不是好事。

“白家自开国以来,百年世家,没落亦是命数。亦可见对教育儿女之事需慎重。便拿臣来说,臣的女儿回来后气不过,差点要带着家丁去找他麻烦。臣劝了半天都没劝动。”纪玉堂口中点着白家的背景。

难得聊起趣事,皇帝轻松了不少,嘴上也调侃起自己这位大臣起来:“纪相好口才,倒是劝不动女儿了。”

纪玉堂摇头叹息:“臣惭愧,若要论经辩道,臣敢自称舌战群儒。可到了他们身上,实在只能宠着。毕竟内人去了后,也不过只给臣留下这双儿女。我总是不忍心斥责他们的错失。也好在这俩孩子争气,臣亲自教导,一个个学问倒是不错,到底没负了我的期望。加之陛下庇佑,让见鹿能进宫传授四公主琴艺,臣也对她放心。”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皇帝点点头。

“陛下所言极是,臣只望着他们能平安顺遂也就好了。如此看来,臣回去是得狠下心教训教训这俩孩子了。”纪玉堂一副受教的模样,仿佛皇帝的话对他有什么启发一般。

“这事与见鹤有何关系?”皇帝一挑眉,故作不知。

当然,他其实知道为什么。

“咳,陛下有所不知,这白丁康的雅号便是他起的,本是私下里要哄他姐姐消气,自然不会拿出去说,可不知被哪个爱嚼舌根子的下人传出去了。”纪玉堂似是有些羞赧,不好承认事实,又似是有些担忧,“这会子见鹿是高兴了,臣倒烦恼起来。这不是得罪白家吗?”

“朕倒是觉得纪相不必忧心。白家怎能与纪相相比?”皇帝笑吟吟地看着纪玉堂。

他要纪玉堂说出内心所想。

“可臣观白家长子作态,却不得不担心,若是他睚眦必报该如何?臣虽为左相,可家中不过臣一人为官,何能与大族相比?”

“是了,朕知道你忧心何事,纪相到底是有所牵挂,因此才忧心忡忡。”

世家门阀,与皇帝的关系向来变化得极快。

“臣惭愧,此生之愿,不过是辅佐陛下成就盛世,未来史书写及臣为忠良之臣,也算光宗耀祖。再者就是臣这双儿女可以平平安安。”

“朕自然明白你的意思。”皇帝放下筷子,抿了一口九酿春。

掌控臣子的技巧之一,抓住他的软肋,得知他的**,最好他在朝堂上有政敌而又无可依靠,是为最好。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只望得陛下庇佑。”纪玉堂跟着放下筷子,一脸激动神色,起身行大礼。

与多疑皇帝相处的技巧之一,知皇帝所想,说皇帝想说,而你自己想说的,必得由皇帝主动说出口,否则不可说。

试图让角色比自己聪明圆滑doge

如果以后大家发现什么逻辑问题一定要提醒我哦!如果有问题会回来修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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