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最后一个纸箱被搬进公寓,在我那堆满古籍和遗迹地图的客厅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箱子不大,里面只装着几本书和一些纯黑色的衣物,但它的存在,仿佛一颗钉子,将一段我毫无印象的亲密关系牢牢钉进了我的生活。

库洛洛——那个自称是我男朋友的男人——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沉静而优雅的韵律,与我这间略显杂乱的屋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东西都搬完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拨弦。他脸上带着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毫无瑕疵,却在我记忆空白的脑海深处,激起了一丝微不可闻的警报,“接下来,就是把它们都归置好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自然些的笑容。“嗯,厨房的东西在那边。”我指了指方向,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一个欢迎爱人入住的正常女友。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台词,僵硬而疏离。我看着他拿起一个箱子,他额前那个逆十字的刺青异常醒目,我总觉得我应该对这个标志有印象,但它和“我的男友”这个身份一样,对我来说全然陌生。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套设计简洁的黑色咖啡杯。“我不知道我们以前那套你还留着没,”他一边将杯子放在流理台上,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还记得吗?在曾经家附近的那家小店里买的,杯垫和杯子永远配不上对。”

我徒劳地在空白的记忆里搜寻着。“……抱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他转过身,黑色的眼眸里盛着温柔,但我却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更深层的东西——像是在评估,在观察。“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他向我走近,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伸手将我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那才是最重要的。”

表面上,我顺从地点点头,甚至微微向他的方向侧了侧头,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更具说服力。但在内心深处,我正冷静地分析着。他太从容了,滴水不漏,总能在我记忆的缺口处,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段本应存在的过往。他就像一个熟读了剧本的演员,而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观众。

下午,当他开始将他那些封面深奥的藏书一一摆上我为他空出的书架时,我则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自己的小物件。我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里,装着五颗手感奇特的骰子。我不记得它们从何而来,但将它们握在掌心的感觉,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慰藉。我无意识地在手里抛了抛,骰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什么?”库洛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我甚至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我摊开手掌,让他看那几颗骰子。“不知道,大概是很久以前就一直带着的小玩意儿吧。”我抬起头,用我最天真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你有印象吗?”

这是一个试探。一个真正的试探。这些骰子给我的感觉,远比他口中那些“我们的过去”要真实得多,它们仿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在骰子上停留的时间,比正常情况要长了零点几秒。那种审视的、带着估价意味的眼神又出现了,像一个鉴赏家在打量一件他志在必得的稀世珍品。

“没有,”他最终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好像从没见过。应该是你一个人去探索遗迹时淘来的吧。”他再次露出那种温和的、足以转移任何话题的微笑,“你总是对这些古怪的小东西情有独钟。”

就是这个。

他在撒谎。我说不清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直觉在尖叫。他认识这些骰子,并且,他想要它们。

这下性质就完全变了。他并非只是一个来自我遗忘过去的神秘恋人。他是一个狩猎者。而我,不知为何,成了他的猎物。这场游戏,原来早已悄然开局。

晚上,他为我准备晚餐。看着他用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精准刀工处理着食材,我坐在餐桌旁,将一颗骰子藏在桌下,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滚动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仿佛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当骰子从我指尖滑落,在桌下静止时,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但愿我能想起一件……关于他的,真实的事情。

我没有去看骰子的点数。

下一秒,正在切菜的库洛洛动作一顿,刀悬在砧板上方。他转过头看我,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追忆的神色。

“说起来,”他轻声开口,语调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流星街。你正拿着一颗生锈的螺丝钉,很认真地想跟我换一个面包。”他低声笑了起来,“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孩。”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流星街。

这个名字像一声惊雷,在我的脑海里炸响。它无比真实,带着垃圾与尘土的气味,连同那片永恒灰暗的天空,以及……一个眼神深邃的黑发少年,他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同闪回。那是一段尖锐而疼痛的记忆碎片。

我怔怔地看着他,精心维持的温顺表象瞬间碎裂。这是第一次,他说出口的故事,不再像是虚构的台词,而像是我残破过往里,一块真实的碎片。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份从容。他转过身去继续准备晚餐,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他给了我一段真实的记忆。

而他自己却不知道,他刚刚犯下了一个多么危险的错误。

因为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追溯的起点。以及,一个明确的目标。

流星街。

这个词像一根生锈的铁刺,扎进了我混乱的记忆里。它带来的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是混杂着**铁锈与尘土的气味,是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的警惕,是那种为了生存下去,可以不惜一切的、冰冷的饥饿感。

这种感觉,与我现在这个舒适安全的公寓、与库洛洛为我营造出的“甜蜜恋人”的假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如果我和他都来自那样一个地方……我们的相遇,绝不可能像他轻描淡写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和一个觉得她有趣的男孩之间的故事。在那种环境下,任何“兴趣”的背后,必然都隐藏着更原始、更残酷的动机。

我必须查清楚。

但我不能问库洛洛。在他面前,我必须继续扮演那个对他深信不疑、为失忆而苦恼的无助女友。一旦让他察觉到我的怀疑,我就失去了暗处的优势。

机会在我表现出对“过去常去的一家甜品店”感到好奇时到来了。库洛洛的脸上露出了完美的、带着宠溺的微笑,说那家店的栗子蛋糕是我的最爱,他出门去帮我买回来,让我乖乖在家等他。

门锁轻轻“咔哒”一声合上,整个公寓瞬间安静下来。

我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书房,打开了我的电脑。从钱包夹层里,我抽出了那张坚硬的卡片——我的猎人执照。

打开电脑,我插入了那张猎人执照,熟练地登录进了猎人协会的内部数据库。虽然我的记忆支离破碎,但我的手指仍然记得操作的路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让我隐隐感到恐惧——一个人要习惯多少次“逃命式地查资料”,才能将这套流程刻进肌肉记忆?

在搜索栏里,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输入了那三个字:流星街。

屏幕上弹出的搜索结果并不多,寥寥几段文字,却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

【流星街(Meteor City)】

地理位置:未知。据推测位于大陆板块的某个隔绝区域。

政治状态:不属于任何国家。该地区居民在官方记录上均“不存在”,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记录。对于世界而言,他们是“弃民”与“幽灵”。

概述:一个巨大的、功能性的废弃物处理场。全世界任何国家产生的垃圾,无论是工业废料、有毒物质,还是无法处理的尸体,都会被运送到这里。它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并利用着的巨大垃圾场。

我又在搜索栏里输入:“流星街”、“库洛洛”、“幻影旅团”。

信息跳出得并不多,大多数都被标记为S级机密,只有极少部分公开内容可供查阅。那些可见的记录基本上与我已有的印象一致:旅团的袭击、团员的代号、关于火红眼族的那场大屠杀。所有信息的中心,毫无意外地指向了库洛洛·鲁西鲁——这个自称是我恋人的男人。

看到最后一行字时,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幻影旅团。那个为了火红眼而灭绝了整个窟卢塔族的A级通缉犯集团。它的故乡,就是流星街。

库洛洛·鲁西鲁……就是幻影旅团的团长。

现在,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他身上的那种优雅与残酷并存的矛盾气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以及他接近我的真正目的。他不是什么旧情人,他来自那个垃圾堆成的城市,和我一样,是在弱肉强食的法则里摸爬滚打才活下来的同类。

我看着屏幕上那段冰冷的文字,之前被他那句“真实的记忆”所带来的片刻动摇,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是来与我再续前缘的。

他是回来,从我手上“夺走”什么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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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猎人 来摇骰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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