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舒服多了。
宿舍里很亮。
王琦琦已经起床了。她正在收拾桌子,哼着歌。
这次的歌声,是流行歌手的新歌,元气满满,一点都没有昨天的颓废感。
她看起来真的恢复了。
脸上的妆容很自然,带着健康的红润。
“早啊,鹿茸茸!”王琦琦笑着跟我打招呼,声音清脆。
“早。”我坐起来。
“我把昨天没洗的袜子洗了。”王琦琦指着阳台,“你看,我今天超有活力!”
她确实很有活力。
比前几天那种高饱和度的假笑要真实得多。
好像昨天那场哭泣,真的把她身体里积压的脏东西都排了出去。
这恢复速度,其实有点快得不正常。
我心里想着。
普通人经历那么大的情绪起伏,至少要缓上两天。但王琦琦就像是按下了重启键一样。
不过,看到她没事,我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没事就好。”我说。
“嘿嘿,谢谢你昨天陪我发神经。”王琦琦跑过来抱了我一下,“我决定了,以后论文写不下去,我就大哭一场,比在咖啡馆睡着管用多了!”
她已经完全不提爵士乐和乌龟了。
那些“异常”,已经被她的潜意识迅速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吃完早饭,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课。
我走到楼梯口,拿出那个沉甸甸的平板。
我给舟扬发了条消息:【王琦琦状态恢复,活力值满格。】
舟扬的回复很快,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主题。
【很好。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分析。】
【什么事?】
【一篇记者报道。】
我跟着王琦琦进了教室,找了位置坐下。
王琦琦正在跟旁边坐着的黄彬瀚叽叽喳喳聊八卦,看起来完全融入了正常的校园生活。
我点开舟扬发过来的链接。
那是一篇刊登在某小型报纸上的专栏文章,作者署名很普通,叫陈方。
文章内容也很普通,讲的是最近在政界引起很大争议的一位高层人物——林凯。
林凯最近正在推进一个很重要的经济法案,能否通过,对本市的金融结构影响很大。
这篇文章没有直接批评林凯的政策。它只是在描写林凯的日常。
我开始逐字逐句地读。
文章写得很平实,像在拉家常。
它写林凯喜欢穿定制衬衫,但衬衫领子总是有一点点没烫平的褶皱。
它写林凯喜欢喝一种昂贵的矿泉水,但喝完后总是不小心把空瓶放在会议桌边,而不是立刻扔进垃圾桶。
它写林凯喜欢在演讲时使用一些老派的、略显夸张的词语,比如“力挽狂澜”、“鞠躬尽瘁”。
我反复读了几遍,感到一阵困惑。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给舟扬发消息。
舟扬回复:【看看读者评论。】
我点开评论区。
里面的气氛让我心里一沉。
评论区并没有在讨论林凯的政策,大家都在讨论他这个人。
【他连领子都烫不平,怎么能指望他治理好经济?】
【喝这么贵的瓶装水,还乱放瓶子,这人太没品位了,浪费资源。】
【一听到“鞠躬尽瘁”我就想笑,演戏痕迹太重了,一点都不真诚。】
所有的评论,都在围绕着文章中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表达出一种强烈的、铺天盖地的情绪——轻蔑。
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太荒谬了。
一个重要的经济法案,应该通过数据、逻辑和影响来讨论。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没烫平的领子,就集体否定他这个人?
我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这种现象。
这可以被解释为“锚定效应”。记者用这些微小的“不完美”细节作为锚点,把林凯拉下神坛,让公众将对细节的不满,转移到对他整个人的否定上。
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种情绪感染力,过于强大了。
传统的心理锚定,需要一个足够引起共鸣的情绪。比如贫穷、失败、痛苦。
但这篇报道里描述的细节,都是一些琐碎的、不痛不痒的小毛病。谁的衬衫没有褶子?谁没有用过夸张的词?
它们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让成千上万的人产生如此统一、如此强烈的集体轻蔑。
这不像是一种心理现象,反而像是一种……情绪武器。
我给舟扬发了很长一段分析,最后写道:【舟扬,这不是普通的心理学能解释的。这篇文章的情感共鸣过于精准,它好像不是在描述林凯,而是在制造一种氛围。】
舟扬的回复很短,但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
【恭喜你,鹿茸茸。你触摸到边界了。】
【这就是我让你分析的。这篇文章的作者陈方,不是残像者。他是一位情绪诱导者。他不是在泄露情绪,他是在组织情绪。】
我感觉握着平板的手心有点出汗。
“情绪诱导者”。这个词比“残像者”听起来更具有攻击性。
这意味着,有人在有意识地、精确地,利用公众的情绪,来达成特定的目的。
而那个目的,就是影响关键投票。
我抬头看了一眼教室。
王琦琦还在那里笑着跟黄彬瀚聊天。黄彬瀚拿手机给她看什么,两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看着周围所有人,突然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一个情绪的容器。
而那个叫陈方的记者,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就能让容器里的情绪,按照他想要的方向溢出来。
我开始觉得,我所学的那些心理学理论,在这巨大的、不受控的情绪面前,正在一点点失效。
现实的边界,真的开始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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