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二十四年前,罗浮山宗人尽皆知,开枢星君门下其余五位弟子,除那位妖修转剑修外,其余四人均是被大师兄叶长岐捡回宗的。而良云生作为门内的第二位弟子,与叶长岐相处时间最久,自然与这位大师兄有着深厚的师兄弟情谊。这种情谊与六师弟路和风单纯倾慕强者不同,更像是亲人、好友。

叶长岐见他拽着自己衣袖不放,顿时失笑:“怎么还像小孩?”

良云生还是不放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云生,许久未见大师兄,十分想念。”

叶长岐笑着点点头,便任凭他抓着衣袖坐下。

良云生诊脉过后,斟酌着开口:“大师兄还记得多少?”

叶长岐本意安抚一下师弟的情绪,所以故意语调轻松,调侃自己:“我也不知为何忘得一干二净,估计是有谁不愿我想起。”

良云生一惊,当即想开口念出开枢星君的名字,但一张嘴,他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良云生心中焦急,越发想要说出口,瞻九重之上的万里晴空便响起隆隆滚雷,天云昏暗。

许无涯面色一变:“怎么会有雷云?”

良云生尝试无果,只得说:“是……的雷云”。

他原本想说开枢星君的雷云,但开枢星君四字也自动消音,几人茫然地看着他。

叶长岐问:“是谁的雷云?”

良云生闭了嘴:“无事。不必在意。此事稍后再提,先说大师兄的记忆如何找回。”

几人围聚过来,叶长岐也十分好奇,自己的记忆该如何恢复。更何况那个人,他格外在意。仿佛一想起他,叶长岐脖颈上的伤与腹部的伤就隐隐作痛。

良云生说:“大师兄作为剑灵重生,需要寻得肉身。最好是当年盛放在悬清法器中丢失的那具。很有可能大师兄缺失的记忆能在融合后找回来。”

这次就连路和风都觉得不合理了,他刚要发表看法,就听良云生紧跟着冒出下一句,似乎要堵住他的发言。

“但是悬清法器被燕似虞盗走,至今下落不明。我的建议有两个,一去问天宫院的阵修,他们擅长推演天机,有可能推算出悬清法器下落……不过他们远在冀州,我不建议去问他们。”

良云生面对叶长岐复活重生神色冷静,但提起天宫院时却有些郁闷,叶长岐瞧出来了,心中有些困惑,但暂时没有多问,只是听他接着说,“第二种办法,去问南桥居士,此人有大学问,常出没于四会之一的冰鉴集会。正巧这次四会中的另一会天门问道也在荆州,大师兄获得线索后,也可以顺道去天门山练练手。至于旁的细枝末节,我会在这几日慢慢同大师兄解释。此外,还有一事。”

“本来罗浮山宗此次派往天门问道的剑修已经确定,但因为大师兄作为剑灵重生,有许多剑修弟子慕名而来,想请大师兄指教一二。”

其实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叶长岐修成剑灵时的景象太过宏大——万剑归宗——直叫罗浮山宗万千剑修战意昂扬,若不是良云生御风而来,及时安抚住各位剑修大能,这群好战分子估计会一股脑涌上瞻九重来找剑灵打架。

先是抢了自己佩剑,又是能引导万剑归宗的剑灵,这谁能克制住不拔剑的冲动?就算他们知道了对方是大师兄重生,那也抵挡不住周身汹涌的剑意。

叶长岐同意约战后,几人便打开瞻九重的大门。

熟悉的花雨涌入室内,罗浮山宗碧空如洗,天光敞亮。

叶长岐等人站在门前,见那条石径阶梯上站满了剑修,或持剑、负剑,不一而足,只在大门徐徐开启时一同将目光投过来。

剑修们身着干练的罗浮山宗服饰,颜色简洁,他们抱拳作揖,动作整齐划一,异口同声道:“恭迎,大师兄回宗——”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沿着青石阶梯逐渐往下,无数剑修听见了这道声音,纷纷加入恭贺。

那些声音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感心动耳,难以言说。

只问,有此宗门,为何不归?

叶长岐一手抚过将倾剑剑身,挽剑回礼,朗声笑问:“我辈有剑问苍天,可有狂客破我剑?在场各位剑修弟子,谁愿与我一战?”

这一声邀战惊起千层浪。

路和风可谓是人群中最心神动摇的一位。他拔出剑,那剑剑身流光,如明月皎夜光。

正是名剑流光。

罗浮山剑修切磋论剑的比武台名叫云湖天池台。

比武台位于天池正中,是一面玉石台。

这论武台略高出湖面,但下雨时天池水位则会没过石台,论剑的剑修落地时便会溅起浪花,只有身轻如燕,运气踏浪而行,才会让石台上无波无浪。

云湖天池台从瞻九重就能望见。

路和风十分熟悉云湖天池台,只因他曾在云湖天池台上惜败叶长岐成百上千次,于是,他特意与叶长岐定下了三千场论剑的约定。

当路和风满心欢喜地期待第三千场论剑的时候,他认为叶长岐一定会如约而至,于是提着剑在云湖天池等候,未曾想,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

他没有等到叶长岐赴约。

他后来才知,原来那时叶长岐已去了徐州。

路和风日复一日的等候,从落花逐月的秋日等到入了冬,罗浮山宗群山飞雪,天池结冰,那方石台上的薄冰被一轮又一轮弟子打碎。

路和风抱着剑,固执地站在云湖天池台上,等着属于自己的第三千场论剑有人赴约,可无人赴约。

有一日,论剑台的弟子少了许多,路和风还在台上冒着雪等待着叶长岐。这一次,御剑而来的人是许无涯。

许无涯带着一身风霜,声色俱寒,他说:“和风,别等了,大师兄的剑断了。”

罗浮山宗剑修,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路和风皱起眉,严肃地说:“许无涯,不要开大师兄的玩笑。”

平日许无涯如何戏弄他,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但唯独不能打趣大师兄。

许无涯只凝视他,目光凄然,他又说了一遍:“路和风,罗浮山首徒叶长岐的剑断了。”

饮风剑折了,叶长岐陨了。

路和风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说笑。想来许无涯也不会用“剑断了”这般荒唐的说辞打趣大师兄,只是路和风不敢相信而已。

第三千场论剑,注定无人赴约。

那时的路和风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他眼前一阵白一阵红,好不容易平复过来,提着剑追问:“师尊知晓了吗?”

哪料许无涯竟是仰起脸,将泪意逼回眼眶,狠心说:“你自己去看。”

路和风去了。

开枢星君的殿内狼藉不堪,烈火沿着房梁攀登燃烧,路和风从废墟中寻到开枢星君的剑,剑身黯淡无光,剑的主人已不见踪影。

云湖天池台能望见山腰上的瞻九重,路和风其实也能看见这处殿堂,但他向来心无旁骛,所以从未留意瞻九重发生了什么,如今的他只知道大师兄没来赴约,自己的师尊也不见踪影。

路和风抱着开枢星君的剑就此闭关,这一闭关就是整整十年,出关后,他从良云生师兄那知道了师尊的事。

原来,开枢星君也整整失踪了十年。谁也不知道开枢星君去了哪,又或者多久会返回罗浮山宗。只有路和风知晓,他的师尊还活在世上——开枢星君的剑还未折断。

自那以后,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约定还能等来赴约的人。

流光已逝,少年不复。

罗浮山上千山飞雪,明月高悬,路和风提着剑,一剑劈向天池,磅礴的剑气将池水劈出一道裂痕,两道惊天的水浪如同潮汐分涌而去,他的剑意竟然在论武台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路和风的回忆戛然而止,他握着流光正想上前一步,没想到竟然有人快他一步接下叶长岐的邀战。他顿时怒目圆睁,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当应战!”

许无涯目不斜视越过他,沧海越龙庭已经斜负在腰胯后,他反手抽出沧海,挽了个潇洒的剑花。

“大师兄,请指教。”

见此场景,良云生也觉心潮澎湃。若不是此处想找大师兄打架的剑修过多,怕叶长岐劳累,他也很想接下对方邀战——虽然他只是位阵修兼医修。

叶长岐颔首,神采奕奕地说:“正好,师兄也想试一试无涯师弟身手,此处逼仄,难以施展。师弟,随我去云湖天池台!”

一干人登上论武台。

他俩在罗浮山宗剑修的注视下酣战良久。等到叶长岐收势站定,许无涯才告了声多谢指教,随后走到路和风身边。

错失先机的剑修抱剑瞪着他,良云生问:“无涯师弟,感觉如何?”

许无涯浑身热气涌散,只说了一个字:“爽。”

路和风深呼一口气。他正要上前找大师兄切磋,想要圆满他的第三千场论剑,耳畔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大师兄请赐教!” “大师兄接我一剑!”

一左一右同时掠出两位剑修,各自拎着剑冲向大师兄,无法论先后,两人也不在乎什么一对一切磋,只求能与叶长岐一战。

路和风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莫名其妙从一对一,变为一对二,然后二对二……不多时云湖天池台上剑修们打成乱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有剑气直直冲他而来,路和风下意识抬起流光挡去。那道剑气撞在流光剑鞘上发出乐理一般的美妙旋律,荡出波纹后渐渐散尽。

许无涯早已心满意足地带着良云生退出战场,他立在沧海越龙庭上抱臂观战,看到精妙剑招甚至抚掌喝彩。

良云生在他一侧,刚开始不时往人堆里丢几个治疗阵法,以防剑修弟子失手见血。过了一阵,他见众人精力旺盛,难以收手,就暂时收了阵法,只等众人将精力消耗殆尽之后才进行治疗。

路和风被卷进乱斗里,不知道在接谁的剑,左右寻找大师兄无果,恼怒地从袖里乾坤中抽出数把剑器。

长短不一、宽细不同的剑器飞绕在他周身,路和风手持流光,身伴雷霆,剑气外露。

“是和风师兄!师兄,接我一剑!”

四面八方递来剑刃,天上地下剑气流窜。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的交刃声叫路和风头脑昏涨,他甚至还听到了有人吹箫作乐,似在伴奏。

路和风咬牙,岂有此理!

猛然间,天地动荡,水色枯容,一道磅礴的剑意洗刷过论武台,逼得众人惊诧地停下交手。却不是路和风出手,他顺着众人抬首的方向望去——云海中垂下无数巨剑,锋芒悲凉,奇寒无比。

那些巨剑闪烁着金光,剑身像极了将倾剑。竟然是叶长岐剑气化实出的剑意。

大师兄的修为远胜当年。

本章于2024/1/31替换为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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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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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宗都知道师尊喜欢大师兄
连载中夙夜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