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罪奴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被北风呼啸着卷起,又落在地面上,堆积起来。
若棠跳下马车,拿了手令和文书交给门口的侍卫,侍卫这才放行。
罪奴所中四面都是高墙,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四方高墙围成的建筑中又有一道道矮墙和月门,将这座庞大的牢笼划分了一个个小小的院落。
若棠捏紧了手中的文书,又穿过数道月门,才来到桂嬷嬷的院子里。
桂嬷嬷接过文书,又仔细比对了印章,点点头:“不错,的确是礼部释放罪奴的文书。”
随即她又抬头,笑着看向若棠:“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有出息的。你的母亲和妹妹在这罪奴所中尚且安好,今日外边风雪大了,你可要在这里留一宿再走?”
“多谢嬷嬷,我已经备好马车,带她们出去,就不叨扰嬷嬷了。”若棠恭敬道。
“也罢,来日你若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嬷嬷我啊!”
“若棠感激嬷嬷的照拂,必不敢忘记嬷嬷的恩情。”
“去吧去吧!”桂嬷嬷挥手道。
若棠拿了契书,心中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提起裙摆便小步跑到了浣衣房处。
晚间雪来得急,天也比平常黑的要快些。
若棠赶到浣衣房的时候,只能依稀辨认出井边的身影,那是一道深灰色的影子,在纷纷扬扬的雪中看的不真切。
“母亲?”若棠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那道灰色的影子先是一愣,而后似乎转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后她缓缓直起身来。
若棠跑向了那道影子。
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由手心相接处蔓延开来,还有些许凹凸不平的触感。
“母亲,天气如此寒冷,你怎么还在浣衣?”若棠牵起了母亲的手往屋里走去。
“无妨,我有你准备的冬衣,不冷。”林母拍了拍若棠,以示安抚。
待到了屋子里,若棠借了烛光才发现,母亲手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竟然是冻疮。许多青紫不一的疮疤留在手上,整只手也肿了起来,手背肿的很高,泛着红色。
“母亲,您年纪大了,桂嬷嬷怎么会还将浣衣的活计分派给你?上次我分明——”若棠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此前只不过是晋王府一个小小的侍女,又能有多大的情面能使得桂嬷嬷一直网开一面呢?罪奴所这个地方,多的是襄珠和朱柳那样的人,何况她已经离开京城已经数月了,再多的情面也该耗光了。
若荷带着若桃从外面走了回来。
灯光下,若棠看着她们二人,身上并未着冬衣,脸色也愈发瘦弱了。
若桃一张脸上几乎都没有多少肉,两只大眼睛镶在脸上甚至大得有些不协调。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给你们预备了冬衣,让你们记得去取回来吗?”若棠抚摸着若桃瘦削的脸,恍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房内,没有炭盆,也没有炭火。
“还有炭火,怎地也没有了?”若棠问道。
“原本是有的,我将冬衣和炭火都取了回来,开始我们也是偷偷在夜间才敢点。可是有一次我们都外出做活去了,回来炭盆和炭火就被偷了。”若荷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朱柳干的!”
“她怎么敢这样做呢?桂嬷嬷之前不是罚过她了吗?”若棠疑惑着问道。
“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若荷神色恹恹,不欲多提此事,“你一走便是好几个月,大伯母每日都盼着见到你,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咱们也算团聚了。”
“大姐姐,若桃好想你。”若桃说着走上来抱住若棠,若棠看见她小半截手臂都露在衣服外面,便说道,“姐姐也想你们,姐姐已经求得恩典,这次回来便是接你们出去的。若桃长高了不少,等出去后,姐姐给你准备新衣裳,怎么样?”
屋内众人一听这消息,登时眼中便像是有了华彩。
“可是你父亲的案子查清了?所以圣上洗去了我林家的罪名?”林母满怀希冀地看着若棠。
这话一出,若荷与若桃也都高兴起来,看向若棠。
若棠摇摇头:“爹的案子还是没有查清,此次我随晋王殿下办事,立了些功劳,所以求了这份恩典。”
“你随晋王殿下办了什么事?立了什么功劳?”林母好奇道。
若棠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母亲,若荷,收拾收拾便随我走吧!马车还在外面候着呢!”
“好,好。”林母说着,高兴地去柜子里翻出一块大的方巾,铺在破旧的木桌上。若棠看着她将几样物品装了进去,其中最大的便是父亲的那双鞋。
若棠几乎落下泪来,但她忍住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她们应该满面笑容地离开这里。
几人的包裹都少的可怜,罪奴所中本也没有什么可带走的。
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若荷特意绕开了一会,等她回来时,提了一个深灰色的包裹,手上沾了黑灰。
若棠看了她一眼,若荷也看向若棠,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吭声。
“若荷,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林母问道。
“没什么,大伯母,只是有件东西忘了拿了。”若荷道。
马车一路行驶,晚间到了余管事借给她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白日里的劳作和一路马车的劳顿,使得林母早早带了若桃睡下。
若棠在房中佯装熟睡,透过月色看见若棠悄悄掀开被褥起来,在墙角窸窸窣窣收拾好着什么,随后拎起一个深灰色的包裹,走到院子里。
月色映明满院积雪,白的耀眼。
“既然带出来了,又何苦费心埋了?”若棠道。
若荷身影一顿,而后转过身来:“你知道了?”
若棠笑了一下:“从小到大,你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瞒得过我?”
若荷恼怒了一下,而后气道:“我本来想就这样算了,又实在气不过,左右我们要离开了,这些炭也是你在王府当侍女赚来的,不该便宜了朱柳那些人!”
“所以你又悄悄将它们拿了回来?竟然没有人发现吗?”若棠道。
“我只不过是学了她们当初偷走炭火时的声东击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若荷道。
“桂嬷嬷此前分明已经罚过朱柳,为何又任由她偷取炭火而不加以惩戒?”若棠问道,“她做这些是不是受人指使?”
若荷笑了笑:“你林若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你怎么会猜不到是谁指使的她,又是谁在给她撑腰?”
若棠一时无言。
林家从前并无竖敌,就算是有政敌,在林家沦落到如此境地后也不会自降身份来为难罪奴。至于她自己倒是曾经有意无意得罪过两个人。
一个是宁安郡主,但若是宁安郡主,以她的性子若是想要惩戒或者报复一个人,断然不会使用如此轻的刑罚方式,手段也不会如此上不得台面。
若不是宁安郡主,喜欢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刑部尚书妇人杜如华。
因为她女儿倾心于陆昭,而陆昭与林家曾经有过婚约,杜如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在刺绣宴上她不惜与晋王争执,也一心想要将若棠带入杜府,计划落空后还是不忘以言辞羞辱于她。
如果这些是杜如华授意朱柳去做的,一切倒是说的通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没想到陆昭哥哥和那位杜小姐成亲之后,那个杜夫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必要不时来为难我们。”若荷嘟囔道,“不如我们将这件事情告诉陆昭哥哥吧!他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一定不会不管的。”
“不行。”若棠当即便回绝道,“林家已经欠了陆家不少情分了,不应该再去叨扰他。何况陆昭哥哥现在已经和杜小姐成亲了,若是再和林家扯上干系,不止是他会为难,那位杜夫人也更加不可能善罢甘休了,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若是惹恼了她,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怎么办,如果她还是这么过分,我们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毫无反抗之力被她欺压吗?”
“放心吧,我们不会一辈子都处在这种境地的。”若棠看着院中积雪道。
“对了,你随晋王殿下去江南,到底办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给你如此大的恩典?”若荷问道。
“我们,肃清了祭祀大典礼部采买的旧案,还端了一窝山匪。”若棠简要回道。
若荷睁大了眼睛:“你们?你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敢去参与剿灭山匪?你有没有受伤?”
若棠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小伤。”
若荷皱眉道:“你真的没事吗?这件事情千万别让大伯母知道了,她会担心的。”
若棠点点头:“我知道,所以你也该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
“还有,礼部不是三皇子和李相的势力吗?三皇子可是在朝堂上隐隐有压过太子之势,晋王殿下去查这件事不是自找麻烦吗?我看你最好也小心一点,不如你便从王府请辞吧!我们一家人可以做些小买卖,过普通的日子。”若荷劝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朝堂党争之势无法停止,父亲的案子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接近权力漩涡的中心,又如何能找到真相?”
转眼写了快四十章了,但感觉离大结局还是好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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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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