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着父母对宁家伯母那过分热情、近乎谄媚的笑脸,再联想那日听到的“等她嫁进来,那偌大的家产,不还是我们侯府的?”、“想怎么拿捏,还不是由着母亲?”这些冰冷刺骨的话,祝子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紧紧攥着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双早慧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为什么至亲之人可以如此虚伪?为什么真心相待的兄长和温柔善良的丝雨姐姐,要成为他们算计的对象?他抬眼,看向正被众人簇拥着敬酒、满面春风的兄长祝夕朝,又望向女眷席上正温柔浅笑的祝西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他决不能让兄长和落姐姐被蒙在鼓里,更不能让丝雨姐姐受到伤害。这个秘密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悄悄退到廊柱的阴影里,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宴至酣处,丝竹愈盛,觥筹交错间,满堂皆是笑语喧哗。新郎祝夕朝已被灌得面带酡红,却仍强撑着精神与宾客周旋,目光不时温柔地投向新房的方向。
女眷席上,林氏正拉着宁夫人,言笑晏晏,话里话外却总绕着宁家生意打转:“……听闻亲家近日得了江南的丝绸路子?我们侯府往年采买都要经几道手,若能有自家门路,岂不便宜?”
宁夫人笑容得体,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不过是小本经营,比不得侯府根基深厚。再说,丝雨既已出嫁,这些外头的事,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拿主意的好。”
林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笑得更深:“那是自然,孩子们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是从旁提点罢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老夫人身边的祝子夜忽然扯了扯祝西落的衣袖,小脸上满是纠结,压低声音道:“阿姊,我……我前几日听到……”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清脆又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声打断。
“今日这般大喜日子,新嫂嫂又是宁家姐姐这般妙人,怎地韩姐姐穿得如此素净?知道的说是韩姐姐性子爽利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祝霜霜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韩似斐席前,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听清。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珠翠环绕,与韩似斐的素净形成鲜明对比。
韩似斐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的莲子,闻言抬眼,眉梢一挑,之前司空翊的挑衅本就让她不爽,没去找人出气也是看在祝西落的面子,现在有人送上门可不关她的事了,她语气懒洋洋的:“我来贺喜,心意到了便成。难不成还要穿红着绿,抢了新娘子风头?还是说,”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祝霜霜满身的珠光宝气,“有些人就指望着靠这身行头撑场面?”
祝霜霜脸色一僵,随即泫然欲泣,转向林氏:“母亲,您看韩姐姐她……”
林氏立刻沉下脸,呵斥道:“韩小姐!今日是永宁侯世子大喜之日,在客家,你怎可如此无礼!”
这边的动静引得不少目光投来。主桌那边,师芜雀放下酒杯,眸光淡淡扫过,并未言语。司空翊摇扇的动作微顿,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司空栩则担忧地看向韩似斐和祝西落。
祝西落按住想要起身的韩似斐,自己站了起来,走到祝霜霜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霜霜,若水性子直爽,并无恶意。今日宾客众多,莫要因些许口角,失了侯府体面。”她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祝霜霜,带着一丝警告。
祝霜霜被她看得心头一虚,咬了咬唇,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林氏见祝西落出面,又见摄政王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动静,只得强压下怒火,狠狠瞪了韩似斐一眼,拉着祝霜霜回到座位。
一场小风波暂时平息。
祝西落安抚地拍了拍韩似斐的手背,低声道:“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韩似斐哼了一声,却也领了她的情,没再发作。
祝西落回到座位,却发现小弟祝子夜依旧拧着眉头,小脸严肃。
“子夜,方才你想说什么?”她柔声问道。
祝子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喧闹的人群,凑到祝西落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急切地说:“阿姊,我前几日无意中听到父亲、母亲和霜姐姐在书房密谈……他们说丝雨姐姐出身商贾,配不上我们侯府的门第……还说要等她嫁进来后,慢慢将宁家的产业都攥在手里……”
祝西落闻言,心头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父母对这门婚事的认可并非真心,但亲耳听到十二岁的弟弟转述如此**的算计,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不动声色地握紧袖中的手,面上依旧温和,轻轻拍了拍祝子夜的肩:“子夜,这些话千万别再对第三个人提起,连你夕朝哥哥也暂时不要说,明白吗?”
祝子夜郑重地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凝重:“我明白轻重,阿姊。只是……他们这般算计,实在令人心寒。”少年清澈的眼底满是困惑与愤懑,既为兄长不平,也对至亲之人的虚伪感到失望。
“我们子夜长大了,懂得明辨是非了。”祝西落心中酸涩,将弟弟揽到身边。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比她肩头还高,却依然需要在这虚伪的深宅大院里过早地看清人性的阴暗。这侯府的锦绣繁华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父亲祝青山,又看了看与宁夫人虚与委蛇的母亲林氏,最后目光落在被众人簇拥着、满面春风的兄长祝夕朝身上。
兄长对丝雨姐姐的情意,她看得分明。若他知晓父母竟是抱着这般心思同意这门婚事,该是何等伤心?
宴席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纱,祝西落只觉得周身泛起寒意。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主桌方向,恰好对上师芜雀深邃的目光。他似乎一直留意着她,见她看来,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那沉静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禁军服饰的侍卫匆匆入内,径直走到师芜雀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师芜雀脸上的淡漠瞬间被一丝凝重取代。他起身,对身旁的永宁侯祝青山低语一句。
祝青山脸色微变,连忙起身。
众人见摄政王与主家忽然离席,皆有些诧异,喧闹的宴席渐渐安静下来。
师芜雀立于厅中,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宫中急务,本王需即刻回宫处理。诸位尽兴。”
他说完,对饶万示意。饶万立刻上前,牵起还有些懵懂的师南溪。
师南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着,只是临走前,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祝西落一眼,又向祝子夜挥了挥手告别。
师芜雀的离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让原本热烈的气氛骤然降温。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猜测着是何等紧急的宫务,竟让摄政王在永宁侯世子大婚当日中途离席。
祝西落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是师芜雀查到了什么?还是与杜勉失踪、机关匣有关?
这场看似圆满的婚礼,终究是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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