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师芜雀与司空翊正在研判工部失火案的卷宗,惊风悄无声息地现身,奉上一封密信。
师芜雀展信阅览,眉头微蹙,指尖在“清麓别庄”、“四象台”几字上轻轻划过。
司空翊见状,挑眉问道:“郡主这是有线索了?”
“嗯。”师芜雀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看着纸张缓缓蜷曲成灰,“工部这场火,烧得太巧了,查得如何了?”
“线索又断了。“司空翊合拢折扇,神色凝重,“书阁这么重要的地方,定有人把守。我从此处入手查访,果不其然——就在纵火发生的前两日,一个名叫何彼的守卫突然去了钱庄,取了五百两......”
他顿了顿,沉声道:“黄金。”
“我带人去何彼家时,人已经被灭口了......”说起这里时,司空翊指尖微微收紧,“是我大意了,若再快一步......”
师芜雀抬手止住他的自责:“对方既敢在工部纵火,必已做好万全准备。如此大手笔的收买人,说明背后之人来头不小,而且……”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心照不宣。
“本王明日要离开数日。”师芜雀突然道。
司空翊挑眉:“为了郡主?”
“杜勉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清麓附近,如今又有人纵火灭迹。”师芜雀眸光转冷,“对方已经察觉她在调查,这一趟,本王必须亲自去。”
司空翊会意:“王爷放心,连京有我在。工部的案子会继续查,永宁侯府那边也会派人盯着。”
“不止如此。”师芜雀走到窗前,望着永宁侯府的方向,“她离京期间,朝中若有异动——”
“下官明白。”司空翊微微一笑,“该压的压,该放的放。只是王爷你......”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此行当真只是为了工部的案子?”
师芜雀没有回答,但司空翊已从他凝视夜色的身影中得到了答案。
书房内重归寂静。师芜雀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永宁侯府的方向,眸光深邃。明日她便将启程,前往那隐藏着未知风险之地。
他必须亲自去。
*
夜色如墨洇开,天幕上只悬着一弯明月,流淌着皎皎清辉。
永宁侯府,暮雨阁内烛火轻摇,在窗棂上投下一道沉静的剪影。
祝西落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燕归佩上温润的纹路。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清麓,那个承载着她五年光阴,此刻却布满谜团的地方。
想到明日就要启程,面对那未知的四象台和可能存在的危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悄然爬上心头。她能顺利找到入口吗?会遇到什么?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么……
正心绪纷乱间,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夜鸟掠过枝头。
祝西落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骨哨,屏住呼吸。
然而,那瞬间的惊悸过后,理智迅速回笼。这里是永宁侯府内院,更重要的是……她想起那人曾说过,在她身边布有暗卫。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又不惊动任何守卫的,除了他,大概也没别人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内室的窗棂便如同被风吹开般,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道玄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立于室内,带来一丝夜风的微凉,也带来了独属于他的、清冽的松香气息。
看清来人那熟悉的、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轮廓分明的面容时,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外室熟睡的濯枝,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进来,仔细夜风凉。” 在她看来,他的到来如同儿时在冷宫墙头出现那般,是危险或困惑时理所当然的依靠。
师芜雀目光如炬,快速扫过室内每一个角落,确认绝对安全,这才几步走到她近前。烛光下,她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墨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带着思索后的淡淡倦意,一双清澈的鹿眼望过来,因他的出现而亮起微光,倒映着跳动的烛火,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移开视线,直接道明来意,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清麓之行,我与你同去。”
祝西落蓦然抬眼,有些惊讶:“你亲自去?可京中诸事……”
“我已安排妥当,司空翊足以镇守。”他打断她,言简意赅,“明日一早,我在后巷等你。”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却极具分量,“此行凶险,跟紧我。”
“好。”祝西落毫不犹豫地应下。有他同行,她只觉得安心,那份因前路未知而产生的隐隐不安似乎都消散了。在她心中,如今的师芜雀是强大的、可信赖的,如同坚固的壁垒。
师芜雀不再多言,只是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坚定,或许还有些她此刻无法理解的深沉。随即,他身形微动,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只余微微晃动的窗棂和室内若有若无、萦绕不散的松香气息。
祝西落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他的到来仿佛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重新坐回椅中,指尖点着谜语,心思更加专注。有阿芜在,清麓之行的把握似乎更大了些。
她并未深思他为何要亲自前往,也未察觉自己对他那份全然的信任早已超出了寻常界限。此刻,探寻真相是唯一要务,而师芜雀,是她在这条路上最坚实的同盟。
*
寅时刚过,天色未明,永宁侯府后门悄然开启。
祝西落只带了濯缨一人,提着简单的行囊走出。临行前,她特意吩咐濯枝留在暮雨阁看家,此行凶险难测,濯枝性子活泼,不如濯缨沉稳细心,留下更让她安心。
晨雾弥漫中,后巷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人,正是惊弦与惊风。惊弦正百无聊赖地叼着根草茎,见到她们,立刻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惊风则沉默地颔首致意。
师芜雀站在青篷马车旁静静等待,晨光熹微,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影。他已换上一身深蓝色细布长衫,作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少了几分摄政王的凛然威压,眉宇间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清贵之气,只是这贵气被刻意收敛,化作了另一种令人心折的清俊儒雅。
见到祝西落主仆出来,他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待她走近,他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意图再明显不过。
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回应。
祝西落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朦胧的晨光里显得稳定而有力。她略一迟疑,并非出于疏远,而是习惯使然。但很快,她便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指尖触及他温热的掌心,能感受到那蕴藏其中的、沉稳的力量。
直到祝西落安然进入车厢,他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那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衣袖间淡淡的馨香。他面色如常,转而看向濯缨,略一颔首,示意她也上车。
早秋雾霭氤氲着连京清晨,一辆马车咕噜作响,没入城门外的朦胧之中。
车厢内,二人并未交谈,却自有一番和谐的静好。祝西落靠着窗,目光掠过窗外流动的景致;师芜雀则手持书卷,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反倒像是借着窗棂间透入的天光,笼着她的侧影。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便会意地将滑落的薄毯为她重新披好;她仅是目光微凝,投向小几上的茶壶,他已然执壶,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至她手边。无需言语,动作间尽是经年累月的熟稔。
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却也不显沉闷。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儿时在冷宫那棵老榕树下偷偷埋下的那坛桃花酿,久远的记忆如同被揭开封印,话题便如涓涓细流般自然而然地铺展开来。祝西落眼底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意,向他聊起清麓山那些清闲散漫的时光,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的轻快。
祝西落将身子往软垫里靠了靠,眼眸因回忆而显得格外明亮。她从他如何爬上侯府榕树掏鸟窝却下不来开始说起,说到清麓山那些闲散时光——春日里带着濯枝采药反被野兔吓到,夏日跑到四象台躺在上面见星河倾泻,秋夜偷偷温一壶酒对着月亮独酌。她说得生动,连当时的风是什么温度、空气里飘着什么花香都还记得清楚。
师芜雀静静听着,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时喜时嗔的脸上。他听得那样专注,连她话语间短暂的停顿都未曾打扰,只在恰当处微微颔首,或在她眉飞色舞时眼底漾开浅浅笑意。那些他未能参与的岁月,此刻都在她清脆的声音里一一重现,变得具体而鲜活。
言谈间,或会心一笑,或短暂沉思,车厢内只闻笑语低徊,与车辙声应和着,将那秋晨的微寒都驱散了几分。
惊弦驾着车,听着车厢内隐约传来的、郡主轻快的语声和自家王爷偶尔低沉的回应,嘴角也忍不住弯起。而始终沉默如影的惊风,警惕着车外动静的同时,眼底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午间,几人在路旁一处干净的茶寮停下打尖。惊弦利落地要了茶水、胡饼和几样简单小菜。
师芜雀先跳下车,极自然地回身,将手伸向车厢内的祝西落。祝西落瞧见他递来的手,唇角微弯,便也将手轻轻搭了上去。他的手掌宽大温热,稳稳承托住她的力道,虽只一触即分,那暖意却在她指尖停留了片刻。
用饭时,师芜雀极顺手地拎起茶壶,用热水将她面前的杯盏烫过一遍,又将那几样清淡、她平日偏爱的菜色,不着痕迹地移近她手边。他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多作停留。
祝西落将他这番举动尽收眼底,心底那点暖意悄然漾开,化作唇边一抹清浅的笑痕。她并未多言,只侧首向他那边微微一倾,声音里带着熟稔的柔和:“多谢阿芜。”
师芜雀闻言,抬眸瞥她一眼,眉宇间亦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舒缓,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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