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殿旁的枯木林阴森森地颤着,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被冷风一拂,听上去竟像是有人在幽幽地啜泣着。
黎清眠抬头看了看那未关的窗棂,面不改色地把头转回来,屈指叩了叩面前的书案:“我今日去边疆,见落雨村八十多口人尽数失踪,偌大一个村子,连鸡犬都不见踪影,召魂术也不起作用。”
净重端端正正地跪坐着,好似没听见他说话般,冷冷淡淡地提笔落字,好半晌,他皱眉一瞥黎清眠,道:“聒噪。”
殿内一时没人再开口,安静了一会儿,黎清眠掩在袖中的手蜷了蜷,拧着眉一拍桌子:“荒缪。”
“再吵便不伺候了。”净重看着纸上无意滴下的墨点,也皱眉。
他冷着脸继续写他的字,忽然听见一旁哗啦啦的响,抬眸一看,黎清眠把另一半书案上的卷轴书籍扒拉开,划出一方空余,毫不客气地坐了上来。
“幼稚。”
毛笔一倒,另一端极为快速地敲了一下黎清眠的腿。
黎清眠被敲得不痛不痒的,故意去戳他面前正书书写写的薄纸:“原话奉还。”
他回了一嘴,好像还极为不解气般,伸手就把净重的纸夺走了,团吧团吧揣进袖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茶也未见得一杯,毫无待客之道,我以后少来。”
“求之不得。”净重双手笼袖缓缓走出殿门,看样子被气得不轻,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鬼差。
地府的气息实在阴森,明明到处都是暖黄色的灯笼,路上也有行色匆匆或是闲庭信步的鬼差、游魂,远点的地方甚至有村落,有街市,可就是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冷气。
一个拎着酒壶喝得醉醺醺的阴差摇摇晃晃的打着摆子撞到了黎清眠身上,又在周围阴差的哄笑和致歉中咧嘴笑着左脚拌右脚,噗通一声倒地上了,哎呦了半天也没起来,索性就躺地上了,眯着眼睛笑着灌酒,口齿不清地打趣说让要请黎清眠喝酒。
“对不住啊兄弟,”有阴差去拉他,结果那人耍无赖地打掉了他的手,一时没拉起来,只好跟黎清眠赔笑着,“这几日无要事,兄弟们都闲下来了,好不容易碰点儿酒,今日实在对不住。”
“兄台多虑了,”黎清眠笑笑,摸出一叠纸钱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我也是得闲出来逛逛,既然我与诸位有缘,这位兄台也生得亲切,气度不同,那这酒便由在下请了,大家不醉不归。”
他说着,从小二手上取了一海碗酒,往阴差手上的酒壶碰了个响。
“好!兄台豪气!兄弟们咱们干一个!”
喝醉了躺地上那人不嫌事大地撺掇众人起哄了,为首的阴差摇头笑着踹他一脚,抬了抬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半:“那就多谢兄台了,以后得闲再来寻我们痛饮。”
“喔!老大干脆!”周围有人醉态朦胧的大笑着。
黎清眠勉勉强强地喝了一碗,原本就有些涣散的眼神都开始雾蒙蒙的漫上一层水雾,他苦笑着捏了捏山根,拱手:“见笑了,酒量不佳,在下还有要事,往后再聚。”
“常来寻我们玩儿啊!”地上那位费劲儿地抬起头,乐呵呵地举起酒壶晃了晃,结果漾了自己一脸的酒水,被辣得有些睁不开眼,好不狼狈,惹得众人再次发笑调侃,给他递粗麻帕子擦脸,没再管黎清眠离开。
酒明显掺了不少水,喝起来没什么太厚重的酒味,但后劲儿仍有,黎清眠感觉后背都起了层薄汗,那股醉态在离开地府时散得干干净净。
手里攥着了三个纸团有些硌人,黎清眠用力眨了眨眼睛,被死气灼伤后他便感觉这双眼睛时好时坏,可一直开着神瞳太过浪费灵力了,黎清眠心疼得不行。
刚才他一到地府便收了神瞳,在轮回殿里顶着一双瞎眼很勉强地看见净重在纸上写给他看的东西,一边跟净重插科打诨,一边费劲辨认着他写的什么,直到被对方打了一下腿才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但奈何他精神不济,又被地府的鬼气压制,一时懒得开神瞳,直接将净重写的两张纸抢了。
至于第三个纸团,黎清眠敛下眸,那两个阴差不对劲。
黎清眠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了,好似受诸多限制的阎罗和莫名出现的两个阴差都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去地府的初衷仅仅是想知道落雨村的村民是否已经死亡,但现在却好像被拉进了什么局里。
这种未知让他茫然,且厌恶。
自从他醒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这个世界让他多了几分陌生感,黑暗背后出现了布棋的人,他似乎成了可以任人摆布的棋子。
思及此,黎清眠往手中的三个纸团上一吹,那些纸团便晃晃悠悠的消散在了空中,黎清眠没什么表情地揣着手,一脚踏进了阵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飘飘地回到了临沂竹海。
阵口前,谢池漾的肉身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谢池漾魂体回来了,带着肉身回万灵谷了。
黎清眠没太在意,这一方小世界里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他给段掌门传了封信,便回屋里躺着了。
他将厚实的鹤氅搭在床栏上,就这么倚靠着往窗外看。
外面是亘古不变的竹林,不会长大,也不会枯死,他沉眠得太仓促了,没见过这片竹林,但用不着去问离仓,他也知道,这片土地在百年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黎清眠伸出手,一片细长的竹叶便被风吹落般飘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黎清眠手心。
这片土地已经开了一点灵智。
黎清眠随手捻了捻那片叶子,看着用灵力创造出来的小物什缓缓消散,指尖一勾,一枝随风轻舞的竹枝便被折了下来,稳稳当当的插进了盘绕起来的发丝中,黎清眠也不管簪得正不正稳不稳,掩嘴打了个哈欠便慢悠悠踱到床边,躺下歇了。
帷幔轻飘飘地晃了晃,屋外的竹林一动不动,鸟雀站在枝头闷声不吭地歪头往屋里瞧。
寒光刺破风声,伴着紧绷的气流声猛地扎进帷幔中。
黎清眠坐在榻上轻笑着抬手挑开那帘子,仅是露出一小片柔和的脖颈和下巴:“你今日来得不巧,所以我这次便不放你回去了。”
无人应答。
密匝匝的修长竹竿半点也不摇动,屈膝弓着身子隐在灌木丛间的刺客屏息,额头上的汗水缓缓流进了眼中也不敢眨眼。
“负隅顽抗。”黎清眠倚靠在床上,一只手撑着额头有些昏昏欲睡,他指尖在膝头轻点,像是在随手敲什么曲调般漫不经心,林间的刺客却倏地瞪大了双眼,候间憋得紫红,长大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耳鼻间缓缓流出黑血,脑袋里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振翅搅动着脑浆一样,刺客模模糊糊间听见了清脆的咔咔声,下意识地以为是竹响,等他抽搐着吸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早已软乎乎地伏在了地上,浑身的骨骼一点点被折断,恐怖的横斜着,使那一层皮肉下有各式突起。
他困难地眨了一下眼,浑身剧痛让他无法移动,像一摊烂泥般诡异地伏在地上,最终,耳边响起格外清晰的几声“咔咔”,头骨被碾碎,无声无息地彻底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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