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小院

到了地方,庄与和景华下了马车,迎面是一座小院,屋舍掩在松茸的白雪之下。公输樽骑在马上,喝了一路的酒,醉醺醺的,抬起手随便地指了指眼前的屋舍,道:“这是我和我妹妹之前住的地方,你们这几天就住这儿吧。”

景华望着他:“我们住了这里,你和你妹妹要住在何处?”

公输樽便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一座新盖好的屋舍。

高大的白桦树下,一座小院亭亭而立,乌黑的瓦楞覆盖着松软的白雪,烟囱里冒出青烟一缕,明窗俨墙,木篱石径,透过半开的柴扉望去,宽敞的院子里还有鸡笼鸭舍,菜圃木棚。

景华的目光从小院转回来,又看着眼前这颤巍巍的旧舍,门窗破旧,院子荒芜,篱笆塌乱,屋顶上的茅草从覆盖的雪里扎出来,瑟瑟的只有冷风吹过。

公输樽见他神色微妙,浮起一丝笑意:“啊,这是我和妹妹以前的住处,本来是住城里的,但那里实在太吵,就搬到这里来了,当初买这个房子,本来就没打算住太久,主要是看中这块地皮,想自己盖一个,这不,旁边这个就是我新盖的房子。不知道你们要来,我也没打算让外人来住,所以盖房子的时候,就先盖了那么两间,我知道,你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要实在嫌弃,喏,”他指了指雪原尽头:“天黑之前,你们可以赶到城里去住客栈!”他仰头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好冷好冷,你们自己决定吧!”说罢,丢下他们,醉醉醺醺地牵着马进院子去了。

景华当然不愿意庄与吃这种苦,不过庄与瞧着这院子却觉着新鲜,笑道::“这屋子收拾收拾,应该也是很不错的。”

几个人进了屋子,外面看着破旧,屋子里面倒还干净,床铺等家具也一应俱全,只是还没有生火,冷得和冰窖一样。屋子是个连间,一间正厅,左右两侧各通着一间卧室。卧室里的睡铺是火炕,连通火炉,还有火墙可取暖。

青良和赤权进来,将屋里生了火,又清扫收拾一番,换上了马车上带的被褥,这屋里有了暖气人烟,瞧着也算像样。

另有两间屋子,打扫布置了正好可以给他们几个侍卫休息。待他们收拾妥帖,苏凉带着折风回来了,大夫说他眼睛没有大碍,只是最近都得敷药覆眼,不能示物。庄与便让他近几日都不用当值了,把事情交给青良和赤权两个做。

苏凉带着折风去厨房准备晚饭,在炉灶上煮了一锅浓稠的白粥,放了红枣和桂圆,又蒸了一笼馒头,香甜又松软。折风在一旁劈柴,就算看不见,他也能将一块木头均匀地劈成八片,真让人怀疑他的额头上是不是还有第三只眼睛。苏凉每次做好什么,都要先喂给折风一口,问他好不好吃,当然,折风每次都是点头。家中平常没有客人到来,她哥又烧得一手好厨艺,她也喜欢下厨,但每每兴致勃勃得做了什么拿给她哥品尝,得到的评价永远都是:“这种东西你都吃得下去,是我平常没有喂饱你吗?”令她大受打击,导致她在家中厨房中的地位一直处在煮粥和面蒸馒头上,而且还要时常受到她哥的挑刺和奚落。这回终于遇上个夸她的,她当然开心的不得了!

另外一座院子里,公输樽正在烧菜,庄与在一侧研究一个木偶,那个木偶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般大小,仿造人骨用了二百零六块木片组合而成,玄弦为经,牵丝为脉,银片为指,黑曜为睛,内藏肌理,外着衣衫,倚墙而立,双目有神,逼真精细至极。他头顶百会穴处有个木桩按钮,庄与伸手按下去,那木偶突然眼睛一转,各处机括牵动,摆着胳膊迈开腿走起来。

庄与给它让开道,那木偶摇摇摆摆地走到公输樽身后,公输樽正好将锅里的菜装盘,利索的一个扣勺,抬起时勺柄向后过肩一点,点在木偶太阳穴上,木偶停下来,转过身去走回了墙角,往地上一蹲不动了。

“真是有意思!”庄与看着那木偶抚掌赞叹:“如若猜的不错,这该是令尊研究出来的人形木偶了?”

公输樽涮了锅,又添上水,放了调料,煮了羊肉。

“我父亲做成的木偶,多的可达一百二十六块木件。布阵的木偶有九九八十一块木件,后来被我改良,加了些控制机括,多了三十六块。”

他盖上锅,擦了手上的油脂,看庄与道:“你贵人事忙,不远万里而来,我也不好耽搁,有话便直说了!”

他搬了两个小凳过来,请庄与坐了一个,他自己坐了一个,一边劈柴添火一边道:“两年前隋国内乱,靖阳买通漠州金刀会,里应外合谋权篡位,后来她登上君位,也是手下兵权空虚,拥护者又少,君位坐得十分艰难,如今不仅朝中叛乱频起,就连金刀会的也开始反过来要挟辖制于她。”

他狠力劈下斧头,劈裂了木墩,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撑着膝头道:“还有,之前他父亲给她说过一门婚事,正是金国的赫连彧,她正是在出嫁之夜起兵造反,所以这门亲没成,也不算数,可近来,那赫连彧却时常出现在隋国,我不明白你们那些利益纠葛弯弯绕绕,但我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好人!”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庄与:“我曾经想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拿到她面前来,想要用尽一切全力地爱护她珍重她,为此我不惜忤逆我的父亲,我想带她离开漠州,去江南,去我的故乡……可是,她现在站得太高了!”他情绪复杂地一笑:“她站在阙楼高台上,她站得太高了,高的我已经看不清她,我只见她摇摇欲坠……”

庄与想到宋国阙楼上那站在烈火崩塌中的人,他低声道:“我明白的,”看他道:“我不会让她从高处掉下来。”

言尽于此,公输樽便不再多说,他添了火,揭开沸滚的肉锅,舀了一点汤尝了尝味道,拿过一旁的盐往里头放了半勺。然后拿起一旁的大蒜,啪啪啪在案板上拍碎了,又拿出一节大葱和半块生姜剁成碎末,连同辣椒面儿一起放进碗里,浇上半勺烧热的熟油,呲溜一声响,房间里弥漫出一股让人垂涎的浓香。他去碗柜里拿出个盆儿,对庄与道:“你别在这站着了,又帮不上忙,快要吃饭了,把他们都叫过来吧。”塞给他一把筷子和一摞碗:“顺便把这个拿过去。”

庄与拿着东西出来,就叫赤权连忙接过去了,青良也进屋里去帮忙,庄与便回了他们的小院,进屋去叫景华起来。

景华还睡着。夕阳正好,屋檐上悬着长长短短的冰棱,折射处琉璃般的光彩,金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熟睡的侧颜上,平静温和。

庄与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鬓发,沿着耳畔拂过他的侧脸,他平静的呼吸声缠绵在他的手指,他的动作一滞,又轻拂过他的眉眼,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他要起来时,腰突然被一双手勾住,一个天旋地转,他被景华压在床榻上。景华在金色的光线里笑着,手指抚过他的唇,低头和他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他们出去的时候,晚饭已经布置好了,公输樽请他二人落座,折风三个显然对于和自己的主子同桌吃饭这样的待遇十分受宠若惊,苏凉在一旁道:“入乡随俗听说过吧,来到我们家里就是朋友,哪里有让朋友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吃饭的道理?”当然她明白,主子不点头他们不会入座的,便看庄与道:“你说对不对,庄公子?”

庄与微笑道:“客随主便,自然没有问题。”看折风他们道:“坐下用饭罢,这几日住在苏姑娘家里,不用拘禁。”

苏凉安排了青良赤权坐下,又拉着覆了白绫的折风坐在自己身边,给他盛饭加菜,折风得此照顾,反倒局促不安。

庄与景华相视一笑,都看出了点儿意思,景华把菜夹进庄与碗中,挨近时低声道:“看来折风的姻缘不用你费心了。”

苏凉这个拿着柳叶刀的女孩子在她哥面前完全变成个小姑娘,和她哥斗嘴:“馒头哪里硬了,明明就很松软,粥哪里糊掉了,明明就火候刚好,你就是故意挑毛病,亏我还不远万里带了中州的酒来给你,我一会儿就全都扔了去!”

他哥听到“酒”就完全变了个脸色:“呵呵呵,妹妹啊,你看我为了给你接风洗尘,连我最喜欢的一只羊都宰了,还杀了我最喜欢的鸡,刚才嘛,就是我嘴贱,不服你蒸的馒头比我好吃,所以才那么和你开玩笑……”

苏凉完全不领情,瞥他一眼:“就只有馒头比你蒸的好吃吗?”

公输樽立马道:“当然粥也煮的比我的好喝,好喝多了呢!”

苏凉这才笑开:“好吧,看你说的这么恳切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

公输樽搓搓手:“那么,那个酒……”

苏凉拍拍他哥的肩膀:“酒啊!经过父亲墓碑的时候,我替你孝敬他啦!”

公输樽怒吼:“你给我滚出去!”

夕阳潺湲于雪原之上,薄暮炊烟,一庭小院亮起灯火,欢声笑语传出来,引得雀鸟侧耳倾听,夜幕铺开一片宁静。

用过晚饭后,大家便散了各自去忙,公输樽和庄与单独说了会儿话,景华便先回屋沐浴,屋子里的沐浴用具是用机括做成的,连着隔壁厨房的炉灶,按下机关,隔壁自会点火烧水,热水通过竹筒传到浴桶里,使用起来很是方便。

待庄与回来沐浴后出来,房中不见人,他披了衣裳到院里,见景华站在漫天星辰下,穿戴整齐,骊骓侯在院外。

“要走了么?”庄与拢着衣裳,这边陲小院的星雪无垠,万籁俱寂,他说话的声音呵在寒风里,听起来温柔轻灵。

景华回头一笑,走过去将他兜帽戴上,于是满天星辰不见,让他只瞧得见自己的眼,景华握着他的手道:“送你到这儿住下,放心了,我也该去为我大业筹谋纵横,我要把你养起来,免得啊,将来要同你那十个八个美人争宠。”

庄与笑起来,他攥住景华腰侧的衣裳,扬起面亲了他的唇角,站回去时替他整理好衣裳,小声道:“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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