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幕下踏蹄而行,车里很暖和,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底下铺着五色氍毹,四周封着银丝壁毯,夜明珠装在小藤灯里挂在头顶,光影柔和朦胧。中间搁着一张方寸小案,案上的嵌槽里放置茶具和糕点盘子,四个角上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兽昂着脑袋,小案下是个铜炉,铜炉里烧着碳火,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也无一丝烟火味儿。
庄与穿着一身青衫,灯下执笔批写文书,他面前有两个嵌着万龙锁的金匣子,满满当当地装着细长绢纸,他从左边拿出未曾批改过的,看过之后用朱笔做注,再放进右边的匣子里。庄与从离开齐国之后,先是身陷宋国,后又在陈国销声匿迹,在漠州风生水起,积赞了好几个月的政务,因为要来赵国救景华,他不得已让苏凉去了秦国送信调人。谁知随之而来的不仅是他那些蛰伏在秦宫的一批杀手,还有堆积数月的奏章文书,要他连夜批了送回去。
景华心想,那皇宫里的老父亲虽然不能征战沙场平定天下,批个奏折还是没有问题,至少不需要他连夜处理庶务。
庄与要景华先睡,景华哪里睡得着,斜倚在毛毯子上看灯下忙碌的美人,时而给他喂块糕点喂口茶水,怕他饿着。
“你那叔叔可真不是个东西!”景华替他打抱不平:“才从险地脱身,就让你给他批文书,他自己不能批么?”
庄与浅笑:“襄叔最头疼看这些,也讨厌替我上朝,我这么久没回去,他估计都快疯了,他这是再逼我回秦国。”他抬眼看了一眼景华,双眸在灯下含情脉脉,他垂下卷长的睫毛,低声道:“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景华觉得庄与可能不知道他此刻看他的目光是怎样的情意绵绵,否则他怎敢在只有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引诱撺掇。
庄与又说让他去睡,景华盯着他看,目光一寸寸的,从眉目滑到他低垂的领口,他坐的端正挺拔,姿态优雅高贵,还裹缠着纱布,纱布下藏匿着他留下的牙印,露出来的肌肤在柔和光影下白得莹润发光……
他挪开目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喉头滚动吞咽下去,道:“不困。”
庄与没办法,又他怕待的无聊,便和他说话,“襄叔是我唯一的长辈,我对他从未有过提防,也想与他亲近,但他始终奉守君臣之力,不曾僭越半分,把奏折送过来,也是觉得这是为君者才能做的事,他无权翻阅。”
“当年……”景华道:“庄襄是秦国世子,我让你回去之后,还以为秦国必定要经历一番内乱,不曾想次年你父君亡故,庄襄便主动让位于你,秦国内朝连一点火星子都没起,阿与,我想知道,当年他为何愿意让位给你?”
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话题。庄与却笑:“当年我成王为秦,天下猜忌纷纷,都以为我用了何种厉害手段,后来我越是锋芒毕露,猜忌之言便越是离奇过分,甚至说我杀父弑君,是踩着襄世子的人皮走到秦国王位上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景华笑道:“其实哪里有那么复杂,父王逝世后,我同襄叔说,我想要做秦王,他说好,便让给我了。”
景华转动茶杯,上好的瓷釉在明珠光辉下流青影碧,他喝了茶,茶水一直暖到胃里。
他搁下茶杯,没来由的问了句:“你和庄襄比,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我和襄叔么,”他把批好的绢条齐整地放在盒子里,道:“他视我为君主,我视他为长辈,即使偶尔切磋,也是点到即止。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比我厉害许多,我的武艺还曾受过他的指点呢!”看着景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景华舔了一下杯沿,笑吟吟的,有点犯浑的说:“我拐走了人家的小公子,不是怕人找上门来,打断我的腿么!”
听了这个,庄与还真觉的是个问题,他十分认真地思索着应对之策,景华笑,曲起手指嗑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让颦着眉的人看他,他笑道:“别愁,有你太子哥哥在,当时候他若是拦你,我便和他打一架,抢也把你抢过来!”
庄与被“哥哥”两个字烫了一下耳根,灯下美人含羞垂眸,看的人心神荡漾,景华得寸进尺地挨过来,曲指摩挲他脸上小痣,在蒙昧光影里和他低声细语地说话:“秦王弟弟当真纯情,只不过说了声太子哥哥,怎么脸就红了?”
庄与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不让景华看,也不想听他油嘴滑舌,但是景华偏偏瞧着他笑,他闲撑着腮,拉过他捂耳朵的手,拇指抚摸着他的手背,不让他躲,“害羞什么呢?我这是在疼你,哥哥疼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庄与睨他,“什么哥哥弟弟的,你不要乱说。”他垂眸,“楚王乱人伦的事,还不够让你头疼的么?”
“头疼死了!他就是个来克我的混世魔王!”景华松开了他的手,一提到钟离的混账行径,景华脑门儿上的青筋就直突突,但又护短地说:“这事儿,却也也不能全怪钟离。”景华道:“钟离的父亲生了一辈子女儿,养了二十多位公主,才老来得子,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小没有兄弟,就和姐妹们一起玩儿,日日混在脂粉堆里,七八岁了都不懂得男女之别,还被他的姐姐们打扮成个小女孩儿,让他在宴会上出了好大一次丑!这之后,他父王才把他从女儿堆里拎出来,单僻了宫室给他住,他心里头也留了阴影,对后宫姐姐们避之不及,也不要宫女在身侧伺候。后来他去军营历练,便是冷家独子冷望慈带他,那冷家儿子自小跟随他父亲在沙场长大,没半点儿王都贵公子们的娇奢,一身的英勇无畏让少年世子十分欣赏仰慕,便常常跟着他骑马演练。那楚王和冷将军见二人关系好,也甚是欣慰,楚王年纪大了,楚国山河迟早要交到钟离身上,冷家世代忠良,是楚国半边中鼎,冷望慈又比钟离长个几岁,正是如友如兄,他日君王离世将军老去,钟离身侧也可有个能信赖辅佐的人,不至孤坐高位无人问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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