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弈奉过茶水,见二人谈话并无涉及自己相关,便悄声退出门去,在廊下奉候。
庄与微末一笑。他并不质疑晏非这段话的真假,郑国被太子放弃,郑国上下岂能无怨无恨,想当年,南郑两国十万铁骑镇守边境,何其威风,若非当年天子下令,解散铁骑,也不至于如今南郑嫌隙,风雨飘摇……从大局上来讲,庄与是能猜到几分景华这般作为的打算的,不成恨,便不成敌,南郑地处南越,山高水长,又靠近巫疆,异族环绕,并不好控制,景华既选择吴国做心腹臂膀,有朝一日定然要吴国吞噬南郑,早日拔其爪牙,也好日后谋划。
庄与撑了腮,道:“可是……”他的睫毛轻轻的眨:“现在我和景华,可关系匪浅,这样你也愿意信我?”
晏非把茶盏握紧了,红肿的伤口崩裂,流出脓血来。他不说话,垂着眸子,在很认真的思考权衡。
庄与进了红尘,便也有了几分红尘世俗的眼光,从他世俗的眼光里看过去,晏非拥有一张太过浓烈妖冶的脸,与此同时,他又有一双太缺乏媚俗圆滑的眼睛,他如今屈膝他人之下,但毕竟曾居高位,习惯于权衡,而非算计,他落魄,又隐忍,他内敛,又孤傲,他既有一般臣子不会有的眼界和高度,又有君子的谦卑与教养,这样的他,注定会在秦国格格不入,会很容易把他当做异类,对他产生排斥和攻击性,当然,其中不乏私心里的嫉妒。
是人,都会嫉妒,人最热衷于做的事,就是把别人供上神台,然后再推下来百般践踏,通过毁灭他人的方式,来达到自己无能的一种虚荣与满足。晏非是落败的王,尽管他的抉择在庄与看来已经算得上明智,但仍被千夫所指。而且,他还摔的不够碎,他就算不是君王了,也能轻易地被秦王欣赏重用,还能成为百官之首,成为秦相。
这样的人,会被人讨厌,的确无可避免。
庄与愿意同他做这笔交易,一是的确很划算,柳相权重太过,朝中百官多多少少都和他有联系,尽管庄与信他的忠心,可也不愿有朝一日他做了决定,会被下臣干涉左右,秦国自然也不乏有才德者,但无论谁坐上这个位置,都注定会被针对,时间久了难免受其影响,晏非已经是身败名裂,他心中有比追求权势更重要的东西,他不会在乎舆论恶言,而且他只身到秦国来,身份背景都够干净,往后秦国要往南越扩展,他也是极好的引子。
这些,晏非往日与他谈判的时候,都说得清楚,如今,庄与只担心,他与景华关系亲密,晏非是否会在意。毕竟是要合作的关系,所有的利益干系都要说明白才好,平白无故的猜忌和模棱两可的决定,是会坏大事的。
晏非想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手松开了茶盏,他笑了一下,道:“襄君说,你很容易被骗,原是真的。”他拿过一方帕子把受伤的手缠绕起来,“我方才想过了,如果你答应我的,愿意借兵给我,帮我从巫疆巫蛊手里夺回郑国旧土,能够好好的待我郑国子民,便够了。如今,你是君王,我是臣子,我本就没有什么权利干涉你的决定,尤其是关于你的……个人情感。”默了一瞬,他看着庄与:“不过,襄君或许会很反对。”
庄与眨了下眼睛,低声道:“先不管他。”又问晏非:“秦国账库里,金银钱财还多吗?”
晏非不知怎么他突然转问这个,愣了一瞬才回话道:“国库我才着手,具体有多少还不知,不过之前存了许多,近来最大的一笔,是从重华宫划出往无涯山庄去的,当下账上应该还算充裕,怎么,王上问这个,是要用钱?”
庄与眼睛里的笑意扩大了,柔柔软软的润成雾,和晏非说:“景华说他缺钱,你悄悄划一笔,到清溪之源去。”
晏非:“……”
庄与给他添茶:“明年开春,齐国就能收了,你没见过,齐国富丽堂皇,地砖都是金子的,那可是好大一笔钱,你放心,我账上不会亏金银。”又把一块贴身的玉令给他:“若是襄叔察觉问起,便直说是我的意思,他能够理解。”
晏非心想,襄君估计不会理解,会被你给气死。
庄与见他不搭言,又道:“你出来,定然担忧你家中之人,回头我让折风传信,派人护着,你也可放心了。还有柳怀弈,我一会儿训诫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以后朝中有人给你添麻烦,我也……”
晏非不敢听下去了,立马起身道:“陛下之令,不敢懈怠,回去之后就立马办,保证偷偷摸摸,不让任何人知道。”
庄与笑,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晏非感到手上传来的猛烈的痛意,他握紧了用手帕胡乱缠着的手,也很淡的笑了笑。
庄与要他坐,又问了些朝中的近况,快要结束这场夜谈的时候,他又问晏非:“真的不要我下旨让柳怀弈回去?”
手因为太久的用力握着,好像已经麻木多过了痛觉,他把垂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还有感觉,还没有废,安心了,笑道:“不用了吧。”他说的是真心话:“一个刚弱冠没几年的小孩而已,就是家族庇护太久,有些礼教重于是非了,我怎么会真的跟他计较?让他跟出来见见世面也好,毕竟以后,他才是真正能够为陛下效力的忠志青年。”
庄与道:“他若做的太过,你尽管责罚无须顾虑。”晏非谢了他。庄与又道:“另外,有个人,我想让你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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