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了人,景华理亏,看着屏障,辩解之词更是一句也开不了口,他摸摸鼻子,默默的受了秦王这通脾气。
……
两日后,秦王马车抵达拂台宗地界,沿途青屏碧障,隐天蔽日,进入山谷,又是豁然开朗,一面湖泊如镜平铺,湖水碧蓝澄澈,千丈见底。深入拂台山林,便是满目的琼翠翡绿,葳蕤枝叶织错,垂下的深影显得清幽寂静。
车停在敲门石阶前时,重姒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里头一个木头玩具,那是梅青沉留给庄与的玩意儿,说是他门下很有前途的一个少年用榫卯之术制作,长宽七八寸的东西,有九九八十一个零件,可以拼凑出七七四十九种兽物器具的样式,用来给庄与路上打发时间消遣用。这会儿重姒拼出来的是只狐狸,通身都已成型,只有狐狸尾巴还没有拼成,庄与见她兴致正浓,便没有急着下车,和她一起拼那只狐狸的尾巴。
景华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
那夜之后,庄与便不曾与他在一辆马车上待过,而是与重姒而行,他这里出入皆有追云随侍左右。他见那边马车迟迟没有动静,目问追云。
追云身上的玉铃铛轻灵地响在林间清幽的微风里,他笑得十分恭谨:“殿下可观观这林中妙景,稍稍等候。”
苍台掩翠,满目都是浓郁的幽深绿色,重姒下车后,薄而软长裙逶迤在年代久远的石道。她抬眼望着苍林掩映的白石山门,回首对庄与道:“还记得上回来的时候,石阶上铺着厚厚的雪,转眼,已是三度春秋过。”
景华走过来道:“这落花堆满台阶,也没人扫一扫。”
重姒对她那故意找话题的哥哥解释道:“拂台宗三道山门九百石阶,春不拂落花,秋不扫枯叶,夏不撵凉荫,冬不清白雪,远自千山万水而来的香客皆可在此留下一季足印。正应了拂念大师‘无物可染,万事有踪’的禅念。”
景华一笑:“是我孤陋寡闻了。”他目看庄与:“别见怪呀。”
庄与转开余光,抬眼望向长阶:“我们上去吧。”
禅宫清净,闲人不入,只他三人拾阶而上。
三道山门高耸巍峨,两旁苍木夹道,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另外一处幽深寂静的天地,时而清风徐来,古木芳香,一旁间隔就会有天然石槽,里头盛放着竹筒引上来的清泉水,是以几百级的台阶走下来居然丝毫不觉得累,反而令人清心净神。走尽长阶,是一片平整的石道,尽头就是禅宫大门。
已经有一位布衣少年在门口等候,见到二人迎上来道:“大师已经在等候三位施主,请随弟子而来。”
进入大门后,长道落花,曲径通幽,石泉淙淙,流经点落在各处雕刻成莲花或者天然形状的石槽,聚集泉水仿若明镜映出天地恢宏,时有落花点破清净荡漾出圈圈纹路。随处坐落着的石浮屠更是生就幽幽禅意,天地寂静如空谷,只听见足履踩过落花和长袖拂过清风的声音。
走过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隐隐听得水声激鸣,三人穿过林木,视野豁然开朗,眼前以悬崖而建的一处开阔平台,对面一帘瀑布飞崖直下,腾起缭缭水烟,折射万千虹光。平台上是一座五层飞塔,檐角下铜铃空响。
布衣弟子将庄与二人带到塔下,道:“大师已在塔上等候三位。”
重姒抬头看着高塔,对庄与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妙的地方,还以为你的秦宫已是最为讲究华丽的了。”
庄与道:“秦宫如何考究奢华,终不过我一己之力为之,苍山一翠罢了,如何能与天下古今者比较智慧。”
重姒偏头望着他:“你何必谦虚至此,无论天下人还是古今人,都不会少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被冷落的景华在旁一咳,默然道:“皇宫可比秦宫壮丽恢宏的多了……”
庄与装没听见,他抬手替重姒拂去肩头落花,温柔笑道:“我们进去吧。”
三人进入塔楼,每层景色各异,皆不见拂念踪影,直到第五层,才在一扇千佛坐莲的屏风后头看见一道虚无的人影。她的影子缩的很小,恰好落在屏风中央一叶空着的莲花座上,巧妙的融身于千佛之中。
庄与站在屏风前头,以礼行之,清声道:“打扰拂念大师问道了。”
屏上影子忽动,渐渐的从莲座上下去,然后影子渐渐的变大,绝妙至极。
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女禅师,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三人都感受到一种幽深若空谷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能真切的瞧见她的眉目口鼻,却又仿佛这张面容是隐于庄生晓梦之中,她周身的禅服轻软而透,无水自浮无风而动。
她请三人入座,弟子奉上茶水,拂念道:“拂台粗茶,三位将就些吧。”
三人尽礼坐定,拂念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红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个精巧的红莲吊坠。拂念将盒子推到重姒跟前:“这便是师父交代我送给重姒施主的物件,若施主不愿辜负师父一片心意,还请日日贴身携带。”
重姒好奇的拿起来打量一番,道:“辩境大师心意重姒自然不敢辜负,只是不知这枚吊坠有何独特之处,要拂念大师亲手给我?”
庄与看着重姒手里那枚坠子,解答道:“三年前同辩境大师交谈,他提到万物相生相克,我便请他帮我一个忙,希望他能做出可清解蛊毒的宝物来,没想到辩境大师居然真的做成了。”又问拂念:“这坠子,就只有一个么?”
拂念道:“这枚吊坠世间只此一件,还请妥善保管。”
景华甚是惊愕,他对重姒心存愧疚,这些年来,也在各处寻觅解蛊之法,希望在接景虞回宫的那一日,能解却她身上孽障,稍微弥补一些对她的亏欠。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只得了一些能够缓解的方法,没有找到能够根治的药石。却不想,庄与居然找到了。
他看庄与,庄与却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坠子。
重姒沉默许久,道:“你说,这枚坠子可解我蛊毒?可是我为什么要解蛊?”
拂念半闭着眼,轻软薄透的禅衣微微漂浮,周身似乎笼了层看不清的仙雾,“拂念只是听从师父嘱托,将这件东西交到施主手上而已,至于你作何处理,拂念无权干涉。”
重姒沉默下来,一时寂静。
庄与关注着她,也没有说话,给了她时间去想明白。
外面瀑布声声,似乎要将人带到很远的梦里去,南风回阙,檐铃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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