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他——”
沈榆几次尝试开口都失败,她看着坐椅子上、颓着肩膀、面无表情的陆鱼,在他面前来回踱步。
“好了,榆姐,不知道说什么就先冷静一下吧,鱼儿这会儿也心情复杂呢,你就别怪他了。”柯绫在一旁劝着,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沈榆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稳住情绪,她看着陆鱼说:“小鱼,我知道那姓张的是个王八蛋,也知道你跟祈灿的感情很好,但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
陆鱼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天要不是柯绫和沈榆赶来拦住他,他很有可能动真格将那个人直接打死了。
他承认,自己有时是很冲动,可在当时听到那个狗杂种说出的那样的话,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拳头落在对方身上之后,这段时间积累的那股恨劲儿就一下子爆发了,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个时候真的有要把那人就这么打死的想法。
张守正进了重症监护室,陆鱼被警察带走,现在是取保候审期间。
这件事惊动了公司高层,高层对此勃然大怒,加上张守正也不是个善茬,陆鱼接下来面临的不仅是巨额赔偿,还有娱乐圈封杀,以及牢狱之灾。
柯绫脸色也有些忧愁,说:“事已至此,先想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沈榆坐到沙发上,整个人无力地向后陷,叹气一声,看着陆鱼教育道:“小鱼,你这冲动的毛病,真的得改改了。”
陆鱼抓了抓头发,十分愧疚地看向两人说:“对不起,榆姐,柯绫,是我连累的你们。”
“我们俩能有什么,现在有麻烦的是你。”沈榆有些无力地叹息,说:“那姓张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对啊,你不用对我们感到抱歉,那个傻逼确实欠揍。”
柯绫摆了摆手让陆鱼别放在心上,比起两人看着要乐观一些。
“在还没进入庭审程序之前,我们都一起好好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挽救办法。”
沈榆拿出手机边翻边说:“嗯,也只能这样了,我问问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看他们能不能牵线到什么大人物帮着协调一下。”
柯绫也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那我先联系律师,我有个高中同学是律师,混得还不错,我问问看他发生这种事要做些什么。”
陆鱼看着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两人,后悔在这一刻如无边的深海将他淹没。
因为自己而给别人带来这么多麻烦,其实他跟那群人区别也不大。
两人呆了没多久就走了,走之前还安慰他不要太焦虑,不到最后一刻都可能有转机。
陆鱼也让他们别因为自己的事而太忧心或是委屈什么,他自己惹的事,自然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两人走后,陆鱼把自己入行这十年的经历都回忆了一遍。
因为被抢角色而和对方在公司里吵架,因为被揩油而直接扇对方一巴掌,因为在剧场看到霸凌事项而出头把人打进了医院,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贯穿了他这十年的演艺生涯。
以前年轻,不懂娱乐圈的规则,所以总是冲动做错事,还没赚到钱就欠了一大笔债。
可十年后的他依然没有半分成长,遇到这种事永远劝不住自己先冷静,所以才会在这次酿下这个大祸。
每次冲动行事之后陆鱼也有过后悔,却又想不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做错了。
也许从他决定进娱乐圈就是个错误。
他根本不适合在娱乐圈。
这些年,他在外面兼职的时间比他当艺人的时间要长得多得多。
小时候没有多少娱乐项目,每天能看电视剧就是最大的期待。
綦临是一名武打演员,陆鱼就是因为看了很多他的剧才去学了武术,对着镜子自己和自己演戏,拉着小区的伙伴跟他一起“行侠仗义”,励志要像綦临一样当个优秀的好演员。
幼年的梦想是最明亮的星火,在青少年时期燃起最烈的火焰,却在成年后有能力给它添柴加薪时,被现实浇灭得连烟都看不到。
娱乐圈的规则太苛刻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太苛刻了。
苛刻到容不下陆鱼的小小心愿。
陆鱼混混沌沌地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几次点开晏里的聊天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字。
姐姐陆鸢总说他,什么事都为别人考虑完了,自己的酸痛苦楚却瞒得死死的,又不是菩萨下凡,干嘛要把自己活得这么无私。
陆鱼也不知道。
可能因为善良强大的武侠都是这样,像綦临演的那些角色一样,救苍生护百姓,但自己被奸人所害时却不愿意让他们为了自己付出受累。
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善良强大的武侠。
即便他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至少也能护自己亲人朋友无忧。
可现在,他连让自己不让他们担心都办不到。
陆鱼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也没有律师朋友,只能自己在网上查相关的事情。
但走到这一步,要减轻自己的后果,怎么都绕不开要去给张守正低头道歉。
陆鱼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去给那张守正道歉,一看到那张脸就会想到毫无生气的祈灿,就忍不住想要跟他动手。
要是去向他低头,就像是在伤害祈灿,就像是背叛自己这么多年的原则,就像是在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碾碎“公道正义”这四个字。
陆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陷入了矛盾的死循环。
-
第二天,妈妈给自己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什么时候回家,要是生活上有困难一定要跟家里说。
母亲的声音像是温暖的河流,流淌进陆鱼的心里,变成了眼泪要跑出来。
陆鱼努力压了压因为委屈和松懈而产生的酸楚,洋溢着欢快的语气跟她说自己这里一切都好,前段时间有个活动赚了不少钱,给他们转的钱不要不舍得花,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自己就会回去看他们的。
陆鱼也不知道自己短期内有没有机会回去。
如果这件事找不到转机,张守正一定要他付出代价,那陆鱼在未来至少三年内,和家人的团聚不是他提着大包小包回南城跟他们撒娇,而是父母满脸愁容红着眼睛来监狱探望他。
陆鱼本来就算父母的老来子,和姐姐差了十岁。一想到要让年迈的父母风尘仆仆地从南城赶过来看他这个不孝子,或许还要出去工作挣钱给他还赔偿款,陆鱼就悔恨得想打自己几巴掌。
妈妈又叮嘱了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便准备挂电话。
大概是没注意到自己没顺利挂断电话,妈妈跟他说完再见后,陆鱼又听到她继续说:“应该和小鱼没关系,小鱼那边挺好的,我听他的语气也没事。”
接着是姐姐的声音:“但愿吧,但我总感觉爸爸这次的事不像是意外。”
妈妈:“别想太多,可能就是意外呢。这事儿就别跟小鱼说了,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我们又帮不到他什么 ,就别让他忧心了。”
“什么事?”听到这儿,陆鱼赶紧大声问:“妈,姐姐,爸出什么事了!”
陆鱼刚问完就听到姐姐的惊呼:“妈妈,你电话没挂么?”
“哎呀,我明明按了挂断键,怎么没——”
妈妈的话没有说完,听筒就穿来了被挂断的忙音。
陆鱼赶紧拨回去,但妈妈给他挂了,他再打,妈妈再挂。正准备给姐姐打的时候,妈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陆鱼赶紧点开播放。
“哎呀,儿子,没什么事啦,不要担心,好好工作。”
陆鱼才不信,继续给姐姐打,姐姐第一个给他挂了,第二个响了很久之后终于接起来。
电话一通,陆鱼就急切地问:“姐,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妈妈在给姐姐打手势让姐姐不要告诉自己,姐姐叹了口气,先是跟妈妈说:“他都已经知道了,瞒不住的,这会儿不告诉他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连夜赶回来问的。”
又跟陆鱼说:“就爸爸今天早上出去打太极,回来的时候楼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烟灰缸把爸爸砸到了。”
陆鱼心猛地一跳,赶紧问:“那爸伤得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就是脑袋磕破一个小口子,已经包扎好了,这会儿都出去跟人打扑克牌了。”
陆鸢也是一副心有余悸般的语气:“好在是个塑料的烟灰缸,要是玻璃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陆鱼放心了一点,接着问:“是什么情况,报警了吗,高空坠物也是犯法的,烟灰缸应该很容易提取指纹类的吧。”
陆鸢说:“报警倒是报警了,但那栋楼的住户都查了也没有比对得上的指纹或DNA,按警察的意思估计是很难找到嫌疑人了。”
陆鱼等了会儿,却不见他姐姐继续说,追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陆鸢问。
陆鱼说:“你刚跟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事儿应该跟我没有关系,你说觉得这件事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么?”
“那个,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嘛,你不要担心了,爸爸没事儿,家里有我呢。”
陆鸢含含糊糊的,显然是不想让陆鱼知道更多细节。
陆鱼知道他们是希望自己能够安心在这边生活工作,但受伤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不可能毫无负担地留在这里。
他严肃地说:“姐,你了解我的,如果你们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现在就买票回来自己了解清楚!”
“唉,你真是!”
陆鸢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其实是你姐夫觉得不对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