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是怎么过去的，姜琼南记不清了，预言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她还安安稳稳活着，只是觉得稀里糊涂的，匆忙结束了学业，陷入了又一个苦海，而后遇到了原兮，如梦如幻般的，扯上了一点联系。
跨年那天，原兮很早就给她发了消息约她出门，那年微信刚推出不过一年多，她换了手机加的一个微信好友就是原兮，有点幼稚的，是原兮拿她手机加的备注，名字前边加了三个A，姜琼南看着那三个A无奈地笑，说这样像微商，原兮不理这个说法，又把名字删掉只剩了三个A。
往后多少年过去那三个A也不曾变过，姜琼南也未换过号码，第一个加好友的人也一直安稳的放在列表最顶端。
北方的冬天冷得透骨，姜琼南在这城市呆了四年多也还是适应不来这种干燥，暖气开得她常常流鼻血，鼻子还红彤彤的就出了门，天才刚擦黑，出了小区门就看到了站在绿化带边的原兮，她和她的车格外瞩目，框在这一块老旧居民区里。
走进才发现原兮手里还拎着一小袋东西，原兮见姜琼南来了，示意她一起蹲下看。
绿化带里躲着一只小猫，在警惕地吃猫粮，就是原兮手里提着的那袋猫粮，她侧目小声地解释道:“好几次来这都碰到过它，怎么也要带点吃的了。”
“熬过了下雪，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原兮又给它添了猫粮，边上还有碗水。姜琼南收了收落在地上的衣摆，压着声音建议，“今年冬天太冷了，要是它能有个家就好了。”
后知后觉，她好像说错话了，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帮它找个领养。”
“流浪猫的生命是七年左右，你看它的毛发就能出来，它已经很老了，而且不亲人不让碰，自由自在了一生，再被关在牢笼里是很痛苦的，再喂熟一点吧，或许它能愿意。”原兮并没有生气，她轻声说着，目光有些空，“如若是刚出生的小猫被抱回家精心呵护着，没体会过自由，又被爱呵护着，没有野性温顺粘人，那该算是幸福的。”
她侧身向姜琼南笑了笑，好慈悲好良善的笑，偏偏却配在了她本该疏离淡漠的脸上，生成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靠得太近了，姜琼南的嗅觉在此时格外敏感，闻到了一丝不属于原兮身上的香，以侵袭态向她逼近，而后她慌张地站了起来，“我……”
原兮蹲在原地仰头笑，缓缓起身后，抬了抬眉，无奈地对姜琼南问，“你是很怕我吗？比猫还怕我？”
“我没有。”姜琼南反驳着，她今天的高跟鞋足够高，勉强能平视原兮，“我只是…脚麻了。”
“好，那请问姜小姐，我们今晚该吃什么才能弥补好姜小姐的脚麻呢？”
姜琼南被逗笑，她很少有撒娇的语气，此时却不自觉地软声软气，眯着眼睛说:“我想吃火锅，今天预报有雪。”
她平时吃东西很杂，爱吃辣，原兮虽然很无所谓，但很明显她偏向清淡或是生冷的食物，虽然她总是问她，但姜琼南总不能真的答那我们去吃辣吧，故而问话的最后还是由原兮来决定，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
原兮点头应着好，跨年夜路上堵的很，车子经姜琼南的指挥最后七扭八拐到一个小胡同，原兮所理解的火锅是涮羊肉，跟着姜琼南进了店才明白姜琼南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她被辣椒味呛得咳嗽两声，入了座看姜琼南熟络的样子不自觉笑了笑。
好吧，果然还是小孩子，喜欢吃这么重油重辣的食物。
姜琼南是从原兮进门咳嗽那一刻开始后悔的，就像前几次原兮说的好啊，她总不能真带她来吧那样。可现在都坐在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给原兮递菜单，原兮拿过菜单勾画的很快，板子和笔又递还给她，接过的时候原兮没有放手，她还轻轻持着一边，抬头问，“我想要一个特权，”她盯着姜琼南的眼睛，又强调，“你不可以拒绝我，可以嘛？”
“可以的。”姜琼南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你为我点鸳鸯锅，”她松开板子，将笔放在上边，“我不太能吃辣的，嗯？”
姜琼南接过板子笑，“那既然原小姐都要特权了，我当然也可以把鸳鸯锅的辣锅点成微微辣。”
小店里人挤人，在落雪的冬天充满了烟火气，原兮就那么叠着双手，在姜琼南对面浅浅笑着，并不多么在乎周围嘈杂的环境，见姜琼南吃得很开心，开口好奇道，“这么辣的食物，唱歌的嗓子能受得了吗？不应该保护好嗓子吗？”
嗓子吗，姜琼南顿了一下，嘴里还塞着东西，勉强摇头笑了笑，“我的嗓子不重要，歌，都是给别人唱的。”
原兮皱了皱眉，想到什么，问，“你想唱吗？”
她总是这样，和那天上来的神仙一样，有所求者都能在她这得偿所愿，只要姜琼南说想，她就一定能让她唱。
姜琼南放下筷子，没有说话。她从前跟着老师在录音棚兼职，听过上百种声音，也曾想过她站在那里录自己的歌是什么样的，只是到了现在也足够能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就能成的。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越过了这个话题。
原兮很识趣地绕走了话题，问她自己今天的耳饰好看吗，她说那是梅花，专门为了今天见她选的。
她的话几分真心几分作戏让人分辨不清，这顿饭吃得姜琼南兵荒马乱，神经都在紧绷着去应对原兮的笑，以至于姜琼南的意识都快要脱离□□了，就站在桌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一直到回到车里才意识回笼，她嗅了嗅身上，转头问原兮“有火锅味吗？”
“没有啊。”原兮捏着大衣衣角递到姜琼南鼻子边问:“那我呢？”她的指尖轻轻蹭到了姜琼南唇珠，不经意般若即若离地碰了两下。
并不冒犯，只是觉得有些发痒。
姜琼南抬眸看向原兮，抿了抿唇，答道:“也没有。”连同那陌生的香水味也没有了。
车子驶上高架，窗外灯火璀璨，这一年已经开始了最后的狂欢，车内原兮侧目问她去哪，回家吗？
姜琼南视线望着窗外灯塔一般的高楼，更像是水泥浇灌出的怪物一样，里边闪出的光充斥出身在这座城市的压抑与迷茫。天上已经开始飘雪花，漫漫长路中她却生起了莫名的勇气，收紧了衣服回答道:“不回家。”
她并不知道该答去哪，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只是认为，这样的时刻不该独身一人。换言之，她想在原兮身边，在这样的时刻。
于是她侧目直言道:“不回家，我赖着你一起。”挺僵硬的一句话，应该是撒娇的语气，却硬生生被姜琼南说成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原兮迟疑了几秒，转而下高架打方向盘掉了个头，回着姜琼南的话，“一般这样不都先问问当事人晚上还有约吗？”她望了一眼姜琼南问，“所以你不问问我吗？”
“那请问原小姐有约吗？”姜琼南放柔声音又硬补问了一句。
惹得原兮一直笑，大概是紧张了，她想着，收起笑意安抚道:“本来是没有的，现在你问了那就是有了。”
车子渐渐驶出市中心，原兮的车速也越踩越快，姜琼南抓住车座边缘，犹豫着想说什么，她甚至都怕这个车速不会大晚上请去喝茶吗，就在她提心吊胆之时，车子停在了路边。
挺偏的一条路，都没有来往车辆，向西是城市的边缘，向南是郊区的入口，突兀地停在这里，原兮抬手放下座椅半躺着看向姜琼南，“开到这了，”她指了指西边，解释着，“再等五分钟这里就会有烟花，也只有这儿能放，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数数天上的星星有几颗。”
姜琼南的座椅同时被放倒，她侧身望着原兮，总觉得这样的夜晚，是有些不同的，而这样的不同她明知是什么却依旧笑着装傻，问原兮“是吗，这里能看到星星吗？”
她试探着想确认什么，确认什么呢？是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还是这样的时刻她经历过几次，姜琼南想着，这些到底重不重要。
“可能吧，我只是随口一说，”原兮并不想解释什么的，却不自觉辩解了，“记得朋友说过只有这一块不禁烟花。”
再侧目时，姜琼南已经举起手开始数星星了，可惜这样落小雪的阴霾天，夜空除了乌云不剩什么了，她的脸上印着几分光影，抬眸神色是干净透亮的，原兮皱了皱眉，她想起那天站在大太阳底下愣神的姜琼南，也是这样目光。
“所以数了几个呢？”原兮懒懒问道。
姜琼南无奈撇了撇嘴，笑答，“该有很多的，可惜我一个也没数到，大概是都不出来想见我吧。”
原兮坐起身，转身背着光影，好心情地逗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星星呢，我去摘给你挑挑。”
逆光姜琼南根本看不清她的脸，零点一刻，已经开始新一年的狂欢，如原兮所说一般，这一块的确有烟花，可姜琼南并不在意这些，忽明忽暗的烟花打进车内，她与原兮两两相望，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窗外风声喧嚣，鞭炮震耳，可姜琼南都听不到，只剩下无法言说，无人知晓的心声，盖过一切。
眼前之人总是一副菩萨的形象，外边看上去是善心又柔情的，内里又好似无情无心无喜无悲，这样的结合并不矛盾，反而放在哪里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慵懒和随性。
在深夜在凌晨，特定的某时某刻她又成了毒蛇，专挑些好看好玩的来吃，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恶趣味引诱人来犯罪。
可她并不惧怕毒蛇，又一簇烟花升起，姜琼南笑着答，“要最亮最闪的一颗。”
原兮抬手打开了车内的星空顶，抬眉允诺道:“好。”又歪头笑了笑，补了句，“不亮不闪包退换。”
那年的冬天很冷，姜琼南坐在温暖车里隔绝掉窗外嘈杂的热闹，一生总有过几次难忘的瞬间组成记忆里的时刻，仔细数数，这能被列为其中一项。
后来有过太多太多，也遗忘过很多，但不可否认，在这个时刻她对原兮产生了莫名的信任，并且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并不是个坏人，哪怕是，她也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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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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