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开千阵岛时,洛缪在船的边缘坐着。
早晨有雾。
影影绰绰的水雾让他的模样模糊不清,雾中只有沉寂而冷峻的淡淡身形。
芥隅的事件和他紧密相关。
南国还存在时,关于处理怪物的政见分成两派,一派占少数,是洛缪代表的“战派”,另一派占多数,就是芥隅所代表的“和派”。
夜晚的殿里,香炉里点燃着琥珀色的没药块。
洛缪王身上披着暗色的斗篷,风尘仆仆地回来,随后衣摆就带上了没药尖锐而清苦的味道。
芥隅是王的朋友,他认为王的策略是蚍蜉撼树:“既然怪物存在,它就是合乎规则的,屠杀不绝,反而招致祸患。”
洛缪王没有说话,垂着的眼睫下压着的钴蓝眼珠幽沉而冷然。
芥隅迟疑了一下。
此刻对面那个青年身上逼人的气势让他内心有点动摇了。芥隅意识到洛缪向来杀伐决断,不轻易改变想法。
“代柯退了。”芥隅离开的时候最后提醒了一句。
这意味着,“战派”只有洛缪一个人了。
芥隅走后,洛缪起身把香炉里的香熄了,神圣而寒凉的香气淡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洛缪把继任和其他事项处理好以后,把那枚代表王权的十字花戒指取了下来,披着那件暗色斗篷离开了。
这就是他开始寻找禁术并前往怪物巢穴的开端。
洛缪寻找了三年,在荒岛上找到了“渊”的残卷,按照残卷上对怪物巢穴的记载潜入海中。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是芥隅抢先一步在他之前到了怪物巢穴。
*
船的另一头。
鱼线垂直地坠入海中。
青鞘依然在做自己的老本行,手里握着钓竿,一动不动地坐着。
蓝鹟对整个故事相当好奇:【后来呢,青鞘?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青鞘:【后来洛缪就被摆了一道,前去谈判的芥隅将他出卖了,也将他救了回来,洛缪没有死,而是以那种形态永远被锁在浅海区。】
蓝鹟继续追问:【后来呢?】
青鞘:【后来除了少数天赋者,人类失去了记忆质能力,部分大陆也沉下海底。芥隅认为是第二个去谈判的人将整件事搅乱的,所以就恨上了中心岛。】
蓝鹟疑惑地歪头:【中心岛?第二个去谈判的人不是一个蒙头巾的人吗?】
青鞘:【我只是猜测,是那个蒙头巾的人帮助建立了中心岛。并且,那人如今可能还活着。】
蓝鹟吓了一跳:【啊、啊?】
青鞘:【你想,芥隅谈判后得到的奖赏是什么?】
蓝鹟仔细回忆整个故事:【是长生不老!】
青鞘:【掌管怪物的天使给予谈判者的奖赏是长生不老,是为了让这桩交易能找到责任人,因此第二个人很可能也获得了奖赏。芥隅知道这一点,才会仇恨第二谈判者所建立的中心岛。】
然而,通往怪物巢穴的陆上通道关闭,芥隅无法再做什么。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用其他方式对付中心岛,只是培养了一批“来自海下的孩子”,用来提醒中心岛上那位第二谈判者:那是某人永远的罪孽。
蓝鹟不是很懂这里的部分,重复道:【那是某人永远的罪孽……什么意思呢?】
青鞘摇了摇鱼竿。
她现在怀疑,“信使”的设立原因之一,可能正和芥隅有关。
芥隅用“海下城的孩子”提醒第二谈判者。
第二谈判者便用“信使”来提醒芥隅。
永远被噩梦和仇恨缠绕的“海下城的孩子”是第二谈判者所造成的恶果,而需要在岛屿间流转帮助传达信息的“信使”则表明了芥隅所引起的乱象。
两个人似乎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都将现今的这个局面归罪到了对方头上。
除此以外,人类的记忆质能力被收走后,两位谈判者的记忆质能力却依然存在,因此他们各自寻找有天赋的人传承记忆质能力。
蓝鹟又问:【还有还有,芥隅为什么要待在设拉岛这个又小又荒凉的岛屿上呢?】
*
船的另一头。
洛缪神情冷淡地注视着海水。
芥隅大概是觉得对不起他,才会在他被锁的海域边定居下来。
芥隅自杀的时间也很微妙。
——在洛缪以断臂的代价离开了那片海以后。
恐怕是因为芥隅发现他从浅海里消失了。
芥隅自杀,到底是觉得没有脸面见苏醒的他,还是害怕他是灰飞烟灭了而感到自责?这个答案将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
青鞘收起钓竿。
那位古时候的王,在浅海区被锁了上万年,孤寂又静默地从晨雾中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
洛缪的神情比平时冷清得多,安静地看她收拾钓具。
如果是一年前,他会帮她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但是现在她也和他一样成为了沉寂的躯体。
青鞘放好钓具,脱掉手套。
两人在昏昏的晨雾里讨论起那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青鞘说:【有一个关键人物叶黎,史书上说这位原东国王后花了几百年时间探索航道。也是为了纪念叶黎的贡献,这里被称作“皇后湾群岛”。】
【但那份海图会不会一开始就存在,用来划分怪物的领域?考虑到谈判时会提到的细节,我倾向于认为海图一开始就存在,叶黎的传说又是一个谎言。】
【我想了一个早上,叶黎是不是那个蒙头巾的人,后来改名换姓在中心岛上生活呢?我认为不是,虽然中心岛上确实有一位神秘又长寿的女性阁主。】
【叶黎不是,但叶黎和这件事有其他的关联,我暂时无法想清楚。】
洛缪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少见地调侃道:【你的头要想破了。】
青鞘赞同:【我的头要想破了。】
*
千阵岛附近海域的雾淡了一些,日头也升高了些微。
芫苏从梦里醒来,用手撑起身体坐起身,他披上外套后发现袖子上多了一个线头。
“粘粘虫?”他问。
游历蜻蛉:【我是粘粘虫,你要叫我粘粘虫也可以,只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让虫丢面子。】
游历蜻蛉继续说:【青鞘让我从此以后跟着你,她说你会带我去不同的地方吃不同的土壤。】
芫苏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听闻这句话心里凉了一截:“她走了?”
游历蜻蛉:【是的,她走了,她没走。】
芫苏还不适应游历蜻蛉的语言系统,他只听到了“是的”,瞳孔一紧。
她走了,她又走了。
她甚至什么告别都没有。
甲板上果然只有蓝鹟一只鸟在玩。
芫苏双手撑着舷墙,看向平静的海面,与此同时竭力忍耐着一些情绪。
游历蜻蛉还在用奇妙的语言阐述着:【她没走,她走了,她每天只需要休息两个钟。】
他的手在舷墙潮湿的边缘用力地摩挲。
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转过身往舱室的方向。
转过身的瞬间,芫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青鞘就站在船上不远处,双手抱臂看他什么时候发现她。
而他的窘迫无所遁形。
游历蜻蛉不嫌事大地解说道:【我曾说过,她没走,她走了。】
语言系统古怪无比的游历蜻蛉才不管芫苏心里在想什么,它认为它已经很好地阐述了一切。
蓝鹟也不认为这是它的错,它就在甲板上,芫苏甚至没过来问它一句就自作主张地、要死不活地开始难过了。
青鞘笑:【这回真的要走了。】
芫苏别开眼神小幅度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大概是他清早还没完全睡醒,意识模糊做出来的事。
等到船上和海上都安静一片,她彻底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后,芫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次她没说“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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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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