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鞘手心里的光像一轮银色的圆月。
小黑墩正围在洛缪身边听他的记忆，她能感觉到随着小黑墩吃下的记忆越来越多，她能维持这轮光的时间更长了。
原来如此，获得越多的记忆，“魔王”的能力就会越强。
或许，上任“魔王”在漫长的时间里通过怪物吞食动物和人类获取了浩繁的记忆后，才拥有了移动陆地甚至掌控记忆质的强大能力。
“怪物最喜欢吞食人类，因为人类拥有丰富的记忆。”
“芥隅却以为怪物是喜欢‘记忆质’，恐怕是被谁误导了。对方给他的长生不老奖赏也只是‘源’而已。”
在这方面，上任魔王可真算是奸商。
只是，关于上一任“魔王”，或者说“掌管天使”，还有很多谜题，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那人现在身在何处？
*
青鞘在思考上一任魔王的时候，也有人正在探究关于她的事情。
西岛。
黑牌史官绀理正坐在工位上用打字机为报刊写异闻。
他有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因为五官太过标准而变得毫无辨识度。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机械按键上移动着，按键连接着的金属臂不停击打着，墨带随之把文字按在了纸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据说随着时间的推移，魔王的力量会变得越发恐怖。好在调查团已经出动了，让我们祈祷英俊善战的军团长能尽早找到并剿灭魔王吧。异闻作者梅干]
写完今天的异闻，绀理握着水杯，身体往身后的椅子背上一靠，惬意地眯着眼睛喝了一口泡好的茶。
“文溪今天生病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岛主去了灰岛秘密调查，他回来了吗？”
他自言自语地道。
*
芫苏在船上仓库带锁的木箱里发现了一个保存良好的画轴。
他疑惑地展开画轴。
“岛主，需要帮忙吗？”白降梯子走到一半，弯下腰来做了个危险动作配合询问。
芫苏见助手下来，便问：“你知道这幅画的由来吗？”
白降接过画轴。
画上是一位面具人和芫苏，速写寥寥几笔，只是画中两人神情让他感到迷茫，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介于结仇与和好之间。
“原谅我，我对此并不清楚。”白降摇了摇头。
芫苏把画重新放回木箱里，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在码头看见那两位客人的踪迹了吗？”
白降眨眼：“走之前他们说了不会再搭我们的船了，应该……”
“我知道了。”芫苏说。
白降分明觉得他眼中的神色有一瞬失落了下去，可是那一瞬间太过短暂，白降不敢肯定。
被史官文溪带得整天疑神疑鬼的白降用手在眉心搓了搓，搓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揣测，自言自语道：“我也该好好想自己的事情了。”
整天忙着帮史官注意岛主的绯闻，他自己还是个单身汉呢！一百来岁的人了！
船还没有离开千阵岛，在浅水泊着。
白天，芫苏钓到了几尾肥美的石斑鱼，他一边收拾着钓具一边对身边的助手阐述着考察千阵岛途中发现的细节。
助手白降手忙脚乱地记下来：“等等，岛主您再讲慢一点，当地民众对南岛地区的战争看法是，认为南岛主岛管理人……”
“弱势。”芫苏提醒道。
“南岛主岛弱势。”白降甩了甩笔，写下来。
南岛主岛管理者力量弱势是一个世人有目共睹的事实，文不成武不就，无法根据各岛的情况来拉拢各岛，才导致了南面群岛连绵不断的战火。
芫苏从白降手里拿过纸笔：“我来吧。”
白降如获大赦，动作迅速地拎起鱼桶：“我去煮石斑鱼！”
吃过午饭，船还是没有离开千阵岛。
舱室内的桌子上平摊着地图。地图上，南面群岛星罗棋布。
白降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他所尊敬的岛主正对着地图沉思，舱顶的窗户里飞舞进来的光线将他的眉眼映照得太过明亮以至于有些模糊，仿佛那个青年并非尘世之人一样。
他骨碌爬起身，不敢吵到正在思考的岛主。
或许明年，或许明天，如果西岛果真扩展到了南面群岛，他是第一个支持岛主的。
中心岛如今还蛰伏着不动，如果有一天终于对剩下的岛屿出手，他们将无法抗衡，毕竟中心岛所掌握的北面和东面群岛版图太过庞大了。
“白降，我要离开一会儿。”芫苏终于放下笔。
白降会意：“我会守好船的。”
“千阵岛的垃圾处理值得效仿，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请求千阵岛帮助灰岛和附近岛屿处理垃圾。”芫苏只是简单地解释道。
白降眼睛亮了。
在这件事上他的理解力可一点都不含糊，岛主的意思是用垃圾处理这个难题作为突破口，和千阵岛开启“垃圾外交”，然后利用千阵岛在南面群岛的势力逐渐突破。
扩张！他白降就是西岛野心最大的那一派扩张派！扩张到南面群岛，北面群岛和东面群岛！把版图扩张到海底，扩张到天空，扩张到星群！扩张！
日暮时，芫苏回来了。
“白降，拿好你的东西，我们从这艘船离开。”
他语气平淡，却让白降吃了一惊。
白降感觉自己的理解力像崎岖不平的地势，时而高山，时而洼地，现在他就陷入了困惑：“岛主阁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舍船？”
芫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和千阵岛合作是关键的一步，我不会让这艘船的踪迹留下任何破绽。”
白降身体一僵。
无人知晓这艘私人船的归属，放在平时，船在各岛间打个来回，重新回到西岛，就算被其他人得知这是岛主的私人船也无所谓。
只是现在他们要开始在南面群岛范围内动手了。
船上曾载过的客人会被牵连其中，此外还有很多能成为把柄的线索在这艘船上。
船一回到西岛，就会成为现成的把柄。
“我去收拾东西。”白降一面心疼船，一面顺从地答应道。
芫苏将酒洒在木质箱子上，又格外加了助燃物，随后他蹲下身，取出火盒。
火苗在他眼中亮起。
“您不取那幅画吗？”白降忍不住问。
芫苏站起身，目光沉冷：“没什么用，不要了。”
虽然没有想起来，但他能猜到，船上仓库里的酒是为了她预备的，而画中的面具人也是她。
一簇壮大的火迅速燃起，像新开的木棉。
可是他说过，他不会再那样了。他不需要那段记忆。
连白降都看出来了，他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不是能互相理解的同一类人。
木棉越绽放越烈，灼热的火舌摇晃着，艳丽得像血。
他的心里忽然很闷。
芫苏转身往梯子上走去。
听闻很多年前，信使青鞘的船也是起火焚毁的。
在浅海区被火焰攀爬着的船只侧翻、或成为灰烬、或轰然沉入海底。
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场面。
空气里逐渐弥漫起来的烟气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救救我！有人吗救救我！”在逐渐噼啪响起来的焚烧声音中，有细小的声音传来。
芫苏脚步顿了一下。
火已经开始蔓延，迅猛生长的火势覆盖了仓库里所有的木箱。
“救救我，咳咳，我在这里！一个面具人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卷在里面了！”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喑哑地呼喊着。
那幅画。
他的心脏被攥紧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枚代表权力的十字花图腾戒指的纹路格外硌人，在他的皮肤上用力挤压着，几乎要磨出血来。
他似乎在和谁角力，或许是和自己。
“救救我……救救我……”
那个不知是什么小东西发出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却好像是那段无用的脆弱记忆发出的求救声音。
对他来说。
“救……”
芫苏打开木箱，灼热的火焰烟气向他扑来。
他飞快找到那幅画的所在之地，把画轴抱在怀里，冲出了火势蔓延的仓库。
*
那艘私人船在无人的海区焚毁了。
白降和芫苏洑水到了千阵岛岸上，两人在暮色降临的树林里换上干燥的衣服，坐下来休息。
白降看向他：“最后还是把画抢救出来了。”
芫苏没说话。
他展开画轴，画中多了一只小黑墩。
小黑墩头上的毛像杂草一样直直戳起来，捂着胸口在“咳咳”地咳嗽。
“你叫小墩……怎么没跟着青鞘？”芫苏颇有些意外。
“青鞘？青鞘是……咳咳，谁？”小黑墩也很吃惊。
芫苏思索片刻：“所以，你是新的小墩。”
这只全新出厂的小黑墩并不粘在画上，而是在画里面，像一只会动的线条小生物一样，摸索着面前无形的玻璃：“请问，请问我应该怎么出去呢？我被困在这里了！”
芫苏困惑地用手摸了摸平整的画面：“……你在画里面，怎么会进去那里呢？”
“我不知道呀！”小黑墩推了推画面里那个气质还稍显青涩的芫苏：“但他长得跟你一样诶。”
“你能摸到里面的人？”
“我能呀。”
小黑墩一边说，一边拉住画中芫苏的裤腿往外扯，线条就这样被它扯开来。
“哈哈哈，岛主，您的腿肿起来了！”白降在一边笑起来。
小黑墩又推着那个线条往里走：“你看，我还可以把这个往回推呢。”
“岛主，这下像气球一样瘪了。”白降被画面上滑稽的变动逗得哈哈大笑。
芫苏瞥向他：“……”
白降不好意思地忍住笑。
“去找信使大人吧。”白降提出建议。
芫苏沉默不语。
“岛主，去找她吧，她应该还在千阵岛。”白降再次说。
“去找她吧，也救救我！”画里的小黑墩大声呼喊道。
洑水而来时，芫苏特意把画放在隔水的箱子里。
他再去注视画上的那位面具人和那个青涩的自己时，用手去触碰那些线条时，发现这一切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发生在百年之前的场景，被淹没在纷扰的事件中。
他其实一度想壮士断臂，舍去这种复杂又让他软弱的牵绊，但却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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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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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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