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沙与沫(上)

至于为什么我会阴差阳错地成为秘仪师,大概是起源于我儿时与叔祖母之间一段不太长的相处时间——忘了介绍了,我的叔祖母叫池历,在四十多年前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秘仪师,都听说过她的名字。

我的父母并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十分世俗,信仰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种心灵寄托而已,因此他们自然而然也不会去接触魔法这种超越常理的事物,就算叔祖母的到来,也只不过是平静的湖面落入一颗小石子,在微微泛起涟漪之后,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说叔祖母是受过诅咒的人,不过自从我记事以后,每次路过她的房间,都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生出一阵寒意——大概是她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给人冷若冰霜的感觉吧。

我的这位叔祖母习惯缄默,不喜言语,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家里的其他人与她很少说上话,自然也会对她敬畏三分——美丽的容貌加上沉闷的性格,的确会让人因为她深不可测的外表而感到畏惧——久而久之,其他人对她的不满,也就日益提升。

不过好在叔祖母待我十分温柔,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的我,时常会作为不速之客而闯进她的房间,又将一些稀松平常的水果或者零食放在房间中央的方桌上。印象中,叔祖母总会停下手中的事情,合上书本,来到方桌前和颜悦色地陪我说一会儿话,又叫出她那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女儿,带着无所事事的我一起玩耍。于是,尽管那片狭窄的庭院看上去总会因为人迹罕至而略显寥落,但当时只有三四岁的我,却久而久之成了那里的常客。

在一个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子里,叔祖母却突然问了我一个超出我理解范围的问题:

“秋洋,你知道魔法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会发光的东西么?”

叔祖母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魔法确实会发光,但是魔法不只是会发光而已,比如说这颗石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颗黑色的宝石,轻柔地抚摸着,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一阵黑烟从宝石当中散发出来,轮廓逐渐变大,慢慢有了某种活物的形体,而当烟雾最终散去的时候,一只像黑夜一般黢黑的猫,正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

“所以,魔法就是魔术么?”

我也充满好奇地看着这只黑猫,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它毛茸茸的脊背。

“魔法和魔术不能混为一谈,那些魔术表演,就算再精妙,也只不过是对魔法进行的模仿而已,它只能依靠障眼法来复制这样的奇迹——而魔法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一种本能地求知欲驱使着我:“那,我想学,您可以教我么?”

叔祖母笑了,她的笑容就是一种魔法:“学习这个要付出很多代价,你确定要学么?”

“嗯!”

当时的我只是看到了魔法的流光溢彩,便想着自己也想要去掌握这样一种令人羡慕的奇迹,而完全没有去细想过,从古至今那些魔法师们,为了窥探真知而付出的沉重代价。不过当时的叔祖母看上去十分欣慰,她将她的女儿叫了过来,向我介绍着:

“这是你姑姑,你称呼她叫柚子就可以了,以后让她来当你的老师怎么样啊?”

“好!”

没有任何踌躇,我立刻答应了下来。叔祖母摸了摸我的头,便让柚子姐带着我去了别处,她自己则马上去拜访了我的父母。

于是在那天傍晚,我回到住处时,就看到外叔祖母在客厅与我的父母相对而坐,两方都神情严肃,像是在商量某种大事。我刚想跑进去和他们打招呼,但柚子姐连忙拉住了我,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和我一起坐在走廊上,从口袋中拿出纸笔,一字一句地教我唱了一首和歌:

色は匂へど、散りぬるを。

我が世誰ぞ、常ならん。

有為の奥山、今日越えて。

浅き夢見じ、酔ひもせず。[2]

幼小的我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含义,只当作是一首普通的和歌而已,柚子姐也说,等我长大到叔祖母的那个年纪,也就能理解了。当时的我只记得,随着障子的打开,叔祖母走出了客厅,身后则是我的父母。她轻轻坐在我的面前,又一次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拉过柚子姐,向我的父母介绍着:

“我的女儿虽然现在只有十几岁,但她的学习能力也很强。秋洋的悟性很高,让我的女儿带着他一起,你们可以放心。”

“那就辛苦您了,叔母,万分感谢。”

这大概就是我学习魔法的开端,至于之后的无常,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我礼节性地敲了两下,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房间里。神谷正坐在书桌前,轻声地念诵着手中书本上的句子:

“I am forever walking upon these shores,

Betwixt the sand and the foam,

The high tide will erase my footprints,

And the wind will blow away the foam,

But the sea and the shore will remain forever.”[2]

我轻声慢步地走上前去,拿过一只杯子放在书桌上,倒上一杯咖啡,然后放到神谷的面前。

“神谷小姐,这是哪本书?”

“啊,谢谢你的咖啡……这是纪伯伦的《沙与漠》,毕竟到了纪伯伦的故乡,就想到要去读一读他的诗。秋洋你坐吧,这是悠纳的房间,空间比较狭窄,你就坐在床边吧。”

我环顾四周,又回头看了看那张连翻个身都算勉强的床铺,轻轻坐了下来。神谷合上书本,喝了一口咖啡,转过身来看着我,架起右腿:

“和其他人谈话的结果怎么样?”

我两手一摊:“也就那样,但是除了依娜丝和海塞姆,其他人在爆炸发生的时候,都没有在仓库区,所以也不太了解细节,目前我们只能通过他们两个的口述,了解那件事件发生的过程。”

“这样啊……那戒指的事情呢?他们其他人有戒指么?”

我看着她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月桂花环戒指,摇了摇头:

“他们说只有少数人有那样的戒指,比如说舒勒执事、巴夏洛神父或者依娜丝这些人。不过在魏德纳先生解散了他们的调查队伍之后,那些拥有戒指的人,大部分都各自离开,不再相互联系。”

神谷捏了捏下巴,拿起桌上的铅笔,随手拿过一张纸,在上面一边写着些什么,嘴上一边念念有词:

“目前被刺杀的两位,都是有戒指的神职人员,但也不是每个遇刺的人都收到了那样的信件……这两件事情真的有关联么?但是魏德纳又和谕佳的事情有直接联系,这里面的关系一层叠着一层,真是复杂。”

说着,她把铅笔一扔,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长叹一口气。

“那……阿勒颇的那位神父呢?悠纳小姐有得到什么新的线索么?”

神谷转过头来,眯起一只眼:

“你是说收到了类似信件的神父?之前我问了悠纳,她说那个神父没有戒指,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与谕佳有关联。不过——”

她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来:

“依娜丝说,谕佳追查的那批货物和循道会有关,你和弦千渡在宿英城也一直在暗中秘密调查这个组织,大概率你们是在干同一件事情。这个魔法源不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宿英城,然后以当地的动乱为掩护完成转移,途中在贝鲁特中转抵达罗马,最后又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很远之外的吕丁伯仑。这么看来,出现这样的结果,应该有什么计划之外的变故。”

我花了几秒钟理解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个魔法源本来的计划就是待在罗马?那谕佳当时坚信还活着的圣多默又是谁?有没有可能就是我们追查的‘真木智雪’?”

这样的猜测马上又被我自己否定了:“不对,圣多默明显是男人的名字,而真木智雪是一个女人……”

神谷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真木智雪只是一个写在信件上的名字而已,甚至连性别也不一定真实。我曾经拜托人去罗马询问过,并没有查询到这个人的存在,有可能圣多默和真木智雪一样,都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至于魔法源……我确实觉得它原本就应该存放在罗马——你还记不记得李维先生提到过那个失踪的怀表?”

“记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神谷揉了揉头发:“其实是有的,但是……我也不太好解释其中的一些细节,你就当作它是某个开关的钥匙就好了。不过当钥匙转动之后,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也不知道——毕竟很多个强力魔法源如果被激活,让灵脉发生剧烈变动,就不是一场地震或者一场瘟疫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谈到这里,她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而我也想起了依娜丝之前提到过的,谕佳在会议室里对魏德纳先生说过的话:“会发生《若望默示录》那样的事情么?七印、七号、天使降临什么的……”

她耸耸肩:“谁知道呢,在高浓度的以太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看施法者的能力、操控使魔的技术有多强,以及使魔本身的质量如何了。”

注释:

[1] 《伊吕波歌》:花虽芬芳终须落,此世岂谁可常留。有为山深今日越,不恋醉梦免蹉跎。

[2] 我永远走在这海岸上,在沙与沫之间;潮水涨起抹去我的足迹,海风吹走了泡沫,但永恒的是海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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