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群玉呼着长气点头,双手不住地捯饬头上的乱发,胸前的斜领,眼神心虚地一瞥一瞥,都望向站在一侧的何管家。
秋月心领神会,主动上前道:“人已见到了,何管家请回罢,我等自会好生看顾娘子。”赵子坐在车辕之上不曾下来,此刻也是微微颔首,示意附和。
何铸原想再和小姐嘱咐两句话,叫她仔细小心,可见面前两位的态度,许群玉又心虚躲避,显然不肯与自己多说什么,只好叹了一气,说道:“那就麻烦二位大人了。”
说罢,滕秋月扶着满腹心思的许群玉上了香车,如意在府内倚门目送,那车在日光下嘚嘚远去,铜铃铛铛作响。
众人都以为许群玉是担心自己仪态不整,惹来何伯责备,才这样心虚难安,殊不知许群玉是想着要与殿下说情,才会神色慌乱。
一上了车,秋月在内陪侍她,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自茶桌下取出两盏琉璃珐琅杯,一把镶金玉壶,壶内凛冽酒香,未开盖已是扑鼻而来,许群玉忍着馋虫,强自嘴硬道:“不渴,不渴。”
一会儿又问她饿不饿,秋月在茶桌上方轻轻一敲,敲出一方暗盒,盒中摆着新鲜热腾的水晶梅子糕,许群玉一闻即知,这乃是洞天楼所制,她最爱此味,但这梅子糕风靡长安,每日卯时就早被人抢尽了,她起的不早,出府机会又不多,每每只能望洋兴叹。
许群玉实在按捺不住,羞赧着谢了一声,就拈起一块,往嘴里送去,她吃得高兴,不曾注意那梅子糕的碎屑沾上了衣襟,秋月笑着半跪下来,以锦帕去揩,惊得许群玉一跳。
她实不知此是宫中做事留下的习惯,还以为秋月刻意讨好她,心下很不安道:“快快起来,我……我自己可以的。”
许群玉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把碎屑抖落干净,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来。
“秋月姐姐,烦请你能不能帮我传句话。”
“娘子这话,便折煞小奴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许群玉咽下了嘴里的糕点,抿着嘴道:“你与赵子说,就说……我想单独面见殿下,之后才去天牢,可以吗?”
秋月眼神一低,旋即抬眼直视许群玉道:“自然可以,这事不须问他,小奴亦作得主。”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车厢内甚为宽广,与当日许群玉乘坐姜原的那辆大差不差,她自然也是习惯了这等奢靡做派,只见秋月语音尽了,款款起身,走向车厢外间,各色纱帘依次撩起又落,挡住了秋月绰约身姿,许群玉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她道:“改道……殿下……”
不知赵子怎生回话,许群玉又听见秋月笑了一声,那笑很是尖利,刺的许群玉心头一跳,从见面起,虽然秋月待她很是恭敬尊重,长得又很美貌端庄,但不知何故,许群玉见她总有些惧怕。
过不多久,秋月掀帘入内,对着许群玉,又复温婉笑道:“可以了。”
许群玉看着她艳丽无双的眉眼,有心想问在何处会面,心内又忍不住想起刚才那声刺耳的冷笑,想问的话于是也便噎在喉中,不肯吐露。
秋月觉察到此,却只字不提,只是依旧笑着问她,想不想再用一些糕点,时间就在许群玉食不下咽中流逝了。
大约盏茶时分后,马车停下了,许群玉忙放下捏在手中许久,已然变形的梅子糕,看向秋月,而滕秋月也笑着起身,为她在前开路,依次推开各色纱帘。
及到打开了最后一层帘帷,映入许群玉眼帘的,是远阔无极的山峦层叠,与这高耸红墙,碧瓦朱甍,雕龙画槛的雄伟皇城。
这大内宫廷,许群玉只在年幼时随父来过一次,是为了参加陛下的寿宴,那时年岁太小,许群玉只记得,宫宴之后,她便发了一次高烧,曾经的记忆因此模模糊糊,什么也不真切了。
是以如今,竟算得上是她头一回见到这巍峨深宫。
如诗词内所作的,“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
许群玉真个到今才明白,这句词中真意,她惶惶然问道:“这……怎么竟来了宫中。”
秋月早已轻巧落地,此刻高举素手,对着许群玉道:“殿下不在宫中,又应在何处?”
许群玉居高临下地看,只见一位身着绿衣,头戴绿冠的品级阉宦四肢着地的跪在马车下,像个脚凳一般。
她沉默着,踩着那位小寺人的脊背,落地。
秋月笑着引她穿过宫道,所有见到秋月的宫仆,无不低头行礼,可见秋月的地位,确实不一般。
迈过一座高门,许群玉见到一株长得歪斜的老梅树,树旁有一个几近干涸的小湖,湖旁栽种着不少名贵花卉,许群玉说不上来,也不认得,只见它们开得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听秋月在旁道:“这些花都是娘娘最中意的,因见殿下此地荒芜了些,特地迁植过来。”
“哦,哦。”
“许娘子自打下了车,怎么竟拘束了许多,在殿下跟前,可不敢这样。若是殿下看见了,不知要怎么责罚小奴呢。”
“不会的,秋月姐姐待我很周到,是我……”许群玉小声道:“是我不大习惯。”
秋月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走到大殿门外,门旁站着几个身披金甲的宫将,圆圆的护心镜晃得许群玉睁不开眼。
她听秋月道:“殿下如何?”
在左侧的那名侍卫道:“正在写字呢,一上午换了三个研墨的宫女,秋月姐,你快去看看吧。”
秋月听了这话,便悄没声的瞥了一眼许群玉,这才应下,带着许群玉往内走去。
许群玉可不曾注意到她这一眼,心内只惴惴不安地想,二殿下今日心情不大好吧,自己是不是不该提及祖父一事,可是再耽延几日,祖父就该远赴南疆了。她这样想着,心下一横,只道,殿下是个心软的人,我多求求他,他也未必恼了我。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殿门已然洞开,殿内,姜原提着狼毫大笔,在书案前皱眉,耳畔,大宫女秋月婉转的声音高起。
“秋月参见殿下,请殿下金安。”
许群玉为这殿内黑压压的气息所摄,竟直视着姜原,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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