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格伦快步上前,没有先去查看怪物,而是先一把扶住脸色苍白的凯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哑地说了句:“小子,箭射得不错。” 简短的认可,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安慰都更有力量。随后,他才警惕地靠近晶壳蜥的尸体,用猎刀谨慎地拨弄着那坚硬的甲壳,尤其是背部被弩箭穿透、此刻正缓缓渗出暗红粘液的伤口,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这玩意儿……真他娘的邪门。”他喃喃道,目光扫过周围散落的那些灰白空壳,“壳硬得像铁砧,血(如果那算是血的话)还能烂石头……山里什么时候多了这种鬼东西?”
里昂站在稍远处,低头检查着自己皮甲肩部被酸液擦过的痕迹。坚韧的皮革被腐蚀出了一片难看的焦黑色,边缘卷翘,散发出蛋白质烧焦般的臭味。他用手指轻轻一按,被腐蚀的部位便脆弱地碎裂开来。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这还只是被溅射到一点,若是被正面喷中……他不敢细想。维瑞塔斯的警告言犹在耳,这龙陨山脉的险恶,远超他作为守备官所应对过的任何匪患或野兽。
奥莉安娜强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腐蚀痕迹,靠近晶壳蜥的头部。她没有去看那狰狞的口器,而是将目光聚焦在那两团已经不再蠕动、光芒黯淡的幽绿色“眼珠”上。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皮制手套戴上,又拿出一把小巧的银质镊子和一个厚玻璃瓶——这是她用来存放危险样本的容器。
“帮我一下,格伦先生,固定住它的头。”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但动作却异常稳定。
格伦用猎刀卡住晶壳蜥的下颚,用力将其固定。奥莉安娜屏住呼吸,用镊子极小心地,试图从那镶嵌着绿色粘稠物质的眼窝中,取出一小部分样本。镊尖触碰到那物质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异常的、令人不适的冰凉顺着手套传来。那物质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活性,在镊子的压力下微微变形,但最终还是被她成功地取下了米粒大小的一团,迅速投入玻璃瓶中,紧紧塞住瓶塞。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额角已见汗珠。她又将目光投向晶壳蜥背部的伤口,看着那些干涸的暗红色脉络,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担忧。“这些红色的脉络……不像生物组织,倒更像……某种能量的导管,或者……被强行植入的寄生体?”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维瑞塔斯,“姐姐,你刚才感知到的,驱动它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维瑞塔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晶壳蜥的尸体上,闻言,才缓缓移开视线,落在奥莉安娜手中的玻璃瓶上。那幽绿色的物质在瓶中似乎完全沉寂了,但她能“感觉”到,其中仍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暗红脉络同源的冰冷“异质”。
“是类似的‘东西’。”她斟酌着用词,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感觉……更‘原始’,更‘混乱’。不像外面的‘锈蚀’那样……具有明确的‘目的性’。” 她试图向妹妹描述那种难以言喻的感知差异,“驱动这怪物的,是一种纯粹的、空洞的饥饿和……侵蚀的本能。而外面的锈蚀,感觉更……‘精密’,更‘冷’。”
这个模糊的对比,让奥莉安娜陷入了更深的思考。她回想起哭泣洞穴中那片来自远古的鳞片,峡谷深处那濒临崩溃的记录仪传递出的混乱毁灭气息,以及眼前这晶壳蜥体内诡异的能量脉络……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却同样令人不安的联系。就像同一棵毒树上,结出的不同果实。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里昂打断了她的沉思,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战斗的动静和这气味,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格伦,检查一下周围。凯尔,还能行动吗?”
“没……没问题,大人。”凯尔深吸几口气,努力站直身体。
格伦快速巡视了一圈河滩边缘,回来摇了摇头:“除了这些空壳,没发现其他活动的迹象。但这地方感觉不对,里昂大人,就像维瑞塔斯女士说的,不宜久留。”
众人迅速达成一致,甚至来不及好好处理晶壳蜥的尸体——也没法处理,那甲壳太过坚硬——便重新背上行囊,涉过冰冷的溪水,尽快离开了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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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途,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沉默着,警惕地注视着浓雾笼罩的每一个方向,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晶壳蜥的出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因为逐渐接近目标而可能产生的一丝松懈,清晰地提醒他们,这片古老的山脉,绝非友善之地。
他们沿着龙血溪继续向上游跋涉。溪水愈发湍急,颜色也似乎比下游更深,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红,在两侧灰黑色岩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甚至偶尔能看到岩石缝隙中逸散出的、带着高温扭曲视线的白色水蒸气。地势也变得更加陡峭,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在湿滑的、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寻找落脚点,依靠绳索和彼此协作才能艰难攀爬。
维瑞塔斯承担了更多的探路和预警工作。她的“聆听”能力在这种复杂环境下显得尤为重要。她能提前“听”到前方岩壁因为内部热泉活动而变得脆弱,引导队伍绕行;能“听”到头顶一片看似稳固的积雪层下,隐藏着雪崩的风险;更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那些细微的、属于其他生物的“存在低语”,提前规避可能的遭遇。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感知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那些来自群山本身的、古老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幽灵般不时侵袭她的意识。有时是巨兽垂死时撼动山岳的悲鸣,有时是大地撕裂、岩浆奔涌时的毁灭轰鸣,有时又是那种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沉黑暗与悲伤。这些碎片无法拼凑,却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神,让她眉宇间的疲惫之色越来越浓。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奥莉安娜注意到姐姐靠在一块岩石上,闭着双眼,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默默递过去水囊和一小块夹着提神药草的干粮。
“姐姐,喝点水。”她轻声说,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维瑞塔斯睁开眼,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冰冷的溪水,那寒意似乎让她精神稍振。她看了一眼妹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奥莉安娜能感觉到,姐姐正在承受着某种她们无法体会的重压。
里昂也注意到了维瑞塔斯的状态。他走过来,沉声道:“需要休息更久一点吗?或者,我们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扎营?”
“不用。”维瑞塔斯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时间……可能不多了。” 她的目光越过里昂,投向溪流上游那被更浓雾气笼罩的峡谷深处。在那里,她隐约感觉到一种……“呼唤”?或者说,是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危机与某种终结意味的“吸引力”。岩心民所说的“无声之雾”和“清醒泉”,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侧翼警戒的格伦突然发出了低沉的警示声。他指着前方不远处,溪流拐弯处的一片滩涂。
那里,与之前发现晶壳蜥蜕壳的河滩不同,散落着的不是灰白空壳,而是几具……生物的残骸。
众人立刻戒备起来,小心地靠近。那是一些大型山地山羊的骨架,但形态极其诡异——血肉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只留下干瘪的、紧贴在骨骼上的皮膜,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色。而它们的骨骼,尤其是犄角和较大的腿骨,竟然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与晶壳蜥甲壳材质相似的暗沉晶体,只是远没有那么厚重和完整。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些干尸般的残骸旁边,地面的岩石上,散落着一些……灰烬。
那不是火焰燃烧后留下的黑色灰烬,而是一种极其细腻的、呈现出死寂苍白色的灰。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某些残骸的晶体表面缓缓流动、附着,仿佛在……“品尝”,或者“分析”。
奥莉安娜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那些苍白的灰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些灰……没有温度,但它们在……‘活动’?”她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这违背常理的现象,“它们好像在……从这些晶体里,汲取着什么?”
维瑞塔斯没有靠近那些灰烬,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在她的感知中,那些苍白的灰烬散发着一种比晶壳蜥核心更加“空洞”、更加“终极”的死寂气息。它们没有“饥饿”,没有“本能”,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 “归于虚无” 的意志。
“离那些灰远点。”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示意味,“它们……很危险。比刚才那怪物,危险得多。”
她看着那些在苍白灰烬覆盖下、逐渐失去最后一点晶体光泽的残骸,又抬头望向峡谷深处。
晶壳蜥,或许只是被山脉深处某种更恐怖存在“污染”的衍生品。
而这些“不焚之灰”,恐怕……才更接近那灾厄的本来面目。
前路,已非凶险二字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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