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幕 避厄

“你...是谁?”

林岁烬的左眼因为那灼烧的疼痛已经完全无法睁开,一半的视线内他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觉得透过手掌传来的温度让他莫名平静了下来,对抗疼痛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松懈下来的神经让他双手一软,军用水壶掉落在石板地上,莲花香味更浓烈了一些。

“江问渔。”她回答道,显然水壶掉落的声响让活尸注意到这个角落,它僵硬但快速地朝这边冲了过来,腐烂的脚底踩在那层液体上,它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呜咽,与液体灼烧的“嗤嗤”声混杂,林岁烬努力抬起头,一阵白烟再次挡住他的视线。

“别抬头!走!”

手腕被攥住,林岁烬是被拖着踉跄起身,左眼的灼痛和右眼里残留的血色重影让他难以分辨路线,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前方江问渔果断的背影。

身后,活尸凄厉的呜咽和村民四处逃窜的尖叫混在一起,刺鼻的、混着莲香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江问渔没有回头,她猛地踹翻旁边燃烧着纸钱的铜盆,飞扬的灰烬和短暂窜高的火焰瞬间阻隔视线。

她拽着林岁烬,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撞开灵堂侧方一道虚掩着的、布满蛛网的破旧木门,将他推入门外浓稠的黑暗里。

“低头!”

冰冷的命令自身前传来,林岁烬下意识弯腰,一道凌厉的风声擦着他的头顶略过,江问渔挥臂隔开了檐下垂落的枯枝,她的动作精准得像经过无数次演算,在这绝对的混乱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

直到两个人穿过布满树叶的房屋后方,冲进树林,江问渔才松开林岁烬的手腕。

“跟得上吗?”

远离了那个诡异的灵堂和活尸,灼热感逐渐减退,身体的不适也在慢慢消失,林岁烬点了点头,江问渔继续往前奔跑着,很快,二人穿过林间来到小路,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庙宇前。

庙宇破旧不堪,斜斜挂在上方摇摇欲坠的红底描金牌匾刻着“火神庙”三个字,江问渔的脚步慢了下来,林岁烬跟了上去,她伸手将林岁烬推进庙宇,自己则蹲下,从怀里掏出三支香,又用打火机点燃,直到三根香都燃起、升起蓝白色烟雾,江问渔才甩了甩香,走向庙宇内的香炉。

左手先插左边的一根,随后是右边,最后是中间,林岁烬深呼吸几口,静静地观察着江问渔的行为。

“好了,那东西暂时不会追到这里。”

混着中药和莲花味道的香气钻入鼻子,林岁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些翻涌的恶心感、眩晕感和眼底的灼痛都已经褪去,左眼的视觉还是有些模糊,他的目光在破旧狭窄但相对干净的庙宇间流转,最终停在江问渔脸上。

太多的疑问,接二连三的怪异,从剧痛之中努力清醒过来,林岁烬整理着思绪,下意识摸向口袋,手机被落在了竹楼,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报警也没什么作用吧。

江问渔看着林岁烬依旧有些失神的左眼,慢慢开口:“那些东西的怨念和恐惧会通过眼睛直接污染你,下次如果无法避开,就看它们的脚,或是旁边的东西,不要承接视线。”

说罢,江问渔从放着香炉的桌子下方掏出一个磨损有些严重的登山包,打开拉链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冰袋扔给林岁烬。

“是什么感觉?除了疼痛之外?”江问渔接着问道,林岁烬接过冰袋,却并没有立即敷上眼睛,反而发出疑问:“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污染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我理解,任何人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世界观都会崩塌的,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江问渔有些赞赏地看着他,林岁烬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转变为冷静理智,甚至有些锐利,江问渔缩了缩脖子,微微笑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我说不清,污染的意思,就和你刚才经历的那些一样,头疼也好、眩晕也罢,最终你会看到它们的记忆,死前的、被折磨的,而你会身临其境地经历一遍。”

林岁烬愣了愣,眉头微动:“你的意思是,我感受到的痛苦和恐惧,并不来自我自己,而是那个...东西?”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角度。”江问渔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目光转了转:“你完全没有觉得恐惧吗?面对这样未知的、恐怖的事情。”

“没有。”林岁烬回答的很果断,片刻后,肩膀上的沉重感再次袭来,与竹楼时不一样,现在是肌肉抽搐,他右手捏住左边肩膀,顺了顺经络。

“肩膀很沉?感觉耳边有声音?”江问渔注意到他的动作,又开始在那个包里翻找着:“回头,会把你的一部分...呃...意识?暂时用这个词语代替吧,会把部分意识留在原地,也会让你被那些东西标记,下次再想回头之前,可以试着咬一咬舌头,用痛感把自己拉回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岁烬轻轻啧了一声,眼神里透出理智之外的一丝疑惑:“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一切都没办法用常理解释吗?”

“我以为你在见证过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时就已经接受了。”江问渔从那个百宝箱一样的包里掏出了两个...火罐?林岁烬霎时瞪大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皲裂的痕迹。

“这...”他语塞,江问渔狡黠一笑,凑近了些:“拔个火罐缓解一下,虽然不能把你留在那里的意识找回来,但至少可以舒服一些。”

“别碰我。”林岁烬几乎是下意识挡开江问渔的手,随后又顿住动作:“...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火罐暂时不必了,我还有些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问渔微微退后,坐回原地,透过瓦片掉落的那部分屋顶看向露出来的夜空:“这里不是普通的村子,我们所见的,是[规则]的残影,在这里,相信自己的直觉,比相信你的眼睛更有用。”

“什么规则?”林岁烬接连发问,江问渔微微叹气,视线回到他脸上:“我要是能搞懂什么叫规则,就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我...”林岁烬还想询问,左眼却轻微地抽痛了一下,他只好将冰袋敷上眼睛:“你被困住了吗?”

江问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几番变化,目光也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林岁烬,最后慢慢停留在他的眼睛里。

林岁烬没有说话,奔跑中眼镜早已掉落,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也没办法再遮住他的双瞳,他早已习惯被异样的眼光盯着,可是那股尖锐的、沸腾的、因被注视而感到冒犯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躲开了视线。

“你的眼睛很特别啊。”

那是一句没有任何恶意的、直白的夸赞,林岁烬愣了愣,下意识睁开眼睛,江问渔的脸凑到他面前,目光里满是好奇和艳羡。

眼前的江问渔和记忆碎片中的柏州重叠,林岁烬皱眉捂住额头,他并不记得自己和柏州来过这里,但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却无比清晰——永远带着笑意的海蓝色眼睛注视着他,干燥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的头顶:“你的眼睛很美。”

“别想了。”江问渔收回直白的目光,语气淡了下来,“再想下去,你也会和我一样,困在这个该死的轮回里。”

“轮回?”林岁烬精准地抓住了这个词。

“对啊,轮回。”江问渔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语气里弥漫着一丝绝望:“我已经记不清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了。每次睁开眼,都站在那该死的灵堂外面,看着你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按着下跪。”

她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第一次,我和所有人一样往大门跑。结果就是…被那东西的手臂从这里贯穿,又冷又痛,是我对死亡最直观的认识。”

林岁烬的目光随之落在她的腹部。

“第二次学乖了,找到了那扇侧门。”她指了指庙外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惜跑得不够快,在树林里被追上了,头被砍下来的瞬间,视线居然还能晃几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去,这体验可不怎么样。”

她故作轻松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这个动作却让气氛更加凝重。

“第三次,我找到了这里。”她用下巴点了点林岁烬身后的角落:“躲着,缩着,以为安全了。但它还是找来了…不过也多亏这次,我发现它不敢靠近那个香炉。”她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彩:“香炉,或者里面的香灰,是‘规则’的一部分。”

“第四次呢?”林岁烬追问,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荒谬的设定,并开始像分析实验数据一样分析她的经历。

“第四次?”江问渔苦笑:“我提前弄到了孙阿婆的香,就是这庙里供奉的那种,可惜没火…...”

江问渔耸肩,结局不言而喻。

“等等,孙阿婆?”林岁烬抓住那句重点,抬起头看向江问渔:“李牧说孙阿婆已经死了,今天的葬礼......”

“上一次...或者是某一次轮回,我的确从活着的孙阿婆手里买到了香,这个轮回里的时间是乱的,但无一例外,那场葬礼的主角,是[你]的[三叔公]。”江问渔解释着,却忽然停下来,仔细看着林岁烬:“你…...头不疼了?”

林岁烬这才猛然察觉,眼底那灼烧般的剧痛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深埋于瞳孔深处的暖意,仿佛灰烬之下,一粒火星正悄然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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