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般把这订婚宴的流程走完。
冉狸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宾客的窃窃私语。
和偷笑。
冉狸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
低头刷刷手机——
感谢天感谢地。
孟西楼找人在内场拍照、现场直播,原本想丢霍柏松的脸。
如他所愿,现在霍家的【丑事】已经上热搜喽~
#这体育老师够牛逼啊,找亲弟弟无缝接盘啊#
#这也太快了,这真的不算□□吗#
#楼上大清僵尸活得够久的,女性再婚怎么了?嫁给前夫弟弟犯法吗#
#楼上真是开放啊,说不定嫂子在哥哥活着的时候就和弟弟搞上了呢#
#怎么就把脏水全泼给女性了?万一是弟弟觊觎嫂子的饺子文学呢#
……
冉狸心想还好她只是嫁给了亡夫的弟弟。
这要是嫁给霍柏松,不把吃瓜群众的下巴都惊掉。
还好她对这种流言蜚语就是天生很钝感。
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人生横竖就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但是营销号对霍峥嵘的侮辱,她不能忍。
她一一记下来,准备发律师函。
送完最后一位宾客,她关上门,疲惫不堪。
好饿,忙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吃。
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剩菜。
找到一个三明治。
回房间路过走廊时,却看到后花园里隐约有个人影。
她站在窗边,眺望他的背影。
许久叹了口气,慢慢下楼,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喂蚊子啊?”
沉默。
她挠挠头:“我和你签的协议里,可没有心理按摩这项服务啊。”
她转向二楼的方向,那是霍选的房间:“你是个叔叔、是长辈,你老是愁眉不展的,会吓到霍选。”
还是沉默。
她思忖很久,哑着嗓子:“我已经让霍选把那个、那个摆件收起来了,你去睡觉吧——”
“我没有办法直视那个东西。”
“我没有办法直视那个——”他哑声问,“真的是,他给我准备的,结婚礼物吗……”
是。
冉狸下意识地点头。
点完了才想起他看不见。
于是说“是”。
却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却听见了。
停顿了许久,轻哼一声:“好土的结婚礼物。”
话音未落,声音却已哽咽。
……
她无意中发现了霍峥嵘平板上的设计图,笑道:“这足金摆件好土啊,你是要给什么土豪暴发户送礼吗?”
“……是给我弟弟准备的结婚礼物。”
“……啊这。哪个弟弟?上次婚礼上见到的那个?他才多大啊,这就准备结婚礼物了?”
“也不小了,这个摆件我打算用足金做,还有其它礼物,得开始给他存钱。”
“真的土吗?”他端详了半天,“土就土吧,土一点喜庆。”
“还有其它礼物?你打算包养你弟弟啊?”
“那这样,你觉得这个土,那你准备个不土的礼物。“
啊,她当时怎么说来着?
好像什么也没想出来。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婚礼上匆匆一面的弟弟长什么样子了。
就记得他弟弟还小,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谁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我当时也说土……”
他愕然:“你见过?”
“我见过,我还当着他的面吐槽——”
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不下去了。
这样金光闪闪、耀眼的礼物,她同样无法直视。
晚风吹动枝桠,她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影子。
和他的影子肩并肩。
孟西楼蓦然回首,略猩红的眼眸中怒火滔天。
他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我见到我哥哥为我准备的礼物,都羞愧到无地自容。可他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话没头没尾,可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霍柏松。
“他怎么敢和你结婚?他怎么做到当众把这份礼物推出来报复你我?他不认我就算了,可我哥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吗?他就这样羞辱我哥?”
冉狸沉默不语。
孟西楼恨到几乎咬碎了牙:“我就是想要他……我要……”
他想要什么?估计他自己也不清楚。
冉狸想起,刚才换衣服时霍选说的话。
“我听说,小叔叔念书的时候也是认爷爷的,甚至在努力讨好他,但是爷爷很少理他。后来有次他妈妈重病,爷爷连借钱都不肯,小叔叔才改掉霍姓彻底决裂。”
霍选还问:“婶子,爷爷也不理我,是不是也嫌弃我没用?是不是只有出人头地,在这个家里才会被看到。”
冉狸无言以对,她怎么好说实话?在霍柏松眼里,霍选是个女孩子,比孟西楼还不如。
……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年少时得不到的父爱,会在功成名就后渴望加倍的补偿。
但是他今天已经足够成功,却依然什么也得不到。
她和霍选闲聊时,一时还没想明白孟西楼到底要什么。
现在她忽然懂了。
他要的是公道。
而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霍柏松这个人是个被权势规训得非常好的生物,他根本不在乎家人。
什么儿子、什么后代,在他眼里就是纯耗材。
霍峥嵘死了,他才不会伤心。
他甚至会觉得峥嵘不争气、不中用,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于意外,气运太差。
他今天玩这一出,让他们俩这样丢脸、这样羞愧,也不是因为孟西楼娶了嫂子生气。
而是因为冉狸这个行走的【大运】违背他的命令嫁给别人,他才生气。
他是霍峥嵘和孟西楼的生父,仅此而已。
他可以轻易地屠杀他们的人格和尊严,只要他愿意。
有感情的人才会被伤害;
有道德的人才会感到羞愧。
他都没有。
“你想要的公道,可能一辈子都讨不到。”
他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最后颓然地埋首其中。
死寂。
偶尔有风刮过,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萧瑟而荒凉。
她抚上他微颤的肩膀,慢慢靠上去。
“他的家人,就只有我们了。我们得活着,得带着有关他的记忆好好活着。”
他全身一滞,许久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指尖。
地上照出他们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
翌日是工作日。
家里的高中生和老师,起得都特别早。
她们俩在厨房吃饭的动静吵醒了孟西楼,他昨晚喝了酒,头疼得要命。
他边揉着太阳穴边抱怨:“霍选就不能换个时间更合理、更轻松的私立学校吗?”
冉狸懒得搭理他:“选选都高二了,再过一年多就高考,这个时候换学校?”
孟西楼越过她直接问霍选:“你想换学校吗?咱直接换个私立的,高考随便糊弄下,结束后直接出国。”
冉狸嗤之以鼻,没想到霍选居然在犹豫。
“真的、可以吗?”
冉狸惊呼:“霍选!”
霍选:“……我吃完了。”
她仰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喝掉,然后拿着中午的盒饭放进饭盒,背着书包出门坐公交。
冉狸目送她出门,转身狠狠地拿勺子敲孟西楼的鸡窝头:“你不要天天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出国出国、糊弄高考!她当真了、摆烂了怎么办?”
“嗷!”孟西楼揉着被打的地方,看了她一眼,讪讪地吐槽着,“不是你说要随孩子的天性吗……”
然后看向另一边,眼神闪躲。
怎么说呢。
他今天的表现,充满偷感。
和昨天那个“爷们儿要战斗”的斗鸡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了这是?
冉狸继续说:“那读书还是要看着的!读书这种事情要是随孩子天性,她肯定躺平不努力了啊。别说孩子了,就是你我这种成年人,没有生活压力,肯定也不会工作了!”
人的天性就是好吃懒做,谁要躺平谁躺平,她不能看着霍选躺。
她准备自己的饭盒,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特殊情况,所以你可以在我这里睡。但是我告诉你啊,以后你还是睡你自己的地方,少来我家。”
这家里,每个角落,都是她和霍峥嵘一起布置的。
她不希望别的男人来得太频繁。
他脚步一顿,撇撇嘴,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眼珠子转了转,扶上厨房的门。
他不停地揉着凌乱的头发,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昨天别的男人上了二楼卧室,也没见你赶人。”
她头也不抬:“跟你有什么关系?You are not invited。”
她觉得自己这句英语很酷,应用的场景也很好,恨不得再来一遍。
正得意,忽然觉得头顶有片乌云投下。
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他站在冰箱后,俯视着她,咬牙切齿:“这是我出钱供的房子,你别想在这里和别的男人约会。”
说罢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门。
留下冉狸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才把帆布饭盒朝他的背影狠狠扔去。
神金!
他坐回餐桌,看着给他留的饭,一脸嫌弃:“我不吃包子,有吐司吗?华夫饼?”
“你喜欢西餐?我家没有。”她把包子推过去,“这么好的肉包子都不吃?这肉馅是戴子君女士找人剁的,包子也是自己蒸的。。”
他坚定地把盘子推开:“我不吃任何带肉馅的食物。”
“素食主义者?”
“不是,我就是不吃肉馅,剁碎的肉,很恶心。”
说罢自己去冰箱和橱柜里翻找,最后真让他翻出了面。
他有点嫌弃地拿起一个蛋:“算了,随便吃点吧。”
煮面。
他站在煤气灶前,穿着家居服,露出宽肩窄腰,画面还挺养眼。
想起刚才他莫名其妙乱发脾气,冉狸忍不住想逗他:“肉馅怎么了?人类进化到食物链顶端,说到底只有两种食物,一个是动物的尸体,一个是植物的尸体。”
他搅动着面,表情像是在说“你随便说,听进去就算我输。”
她继续说:“猪肉放进绞肉机里绞成肉馅,和小麦丢进面粉机里变成面粉,本质上是一样的。想象下,如果麦粒有生命,它们肯定也会觉得非常痛、也会高声尖叫,‘放过我!放过我!’……”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还没说完,他却忽然关了火,一脸阴沉地走出来。
路过她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够狠的,我不吃了。”
冉狸窃笑,活该。
他换了衣服去穿鞋,手机却突然响起。
他不耐烦地接起来:“我昨天让你盯紧的营销号怎么样了?对——凡是骂我哥什么绿帽子的,统统告一遍——不是骂我绿帽子,是骂我哥的——还有什么事?”
声音渐渐小了。
冉狸完全没在意,拎着饭盒在他旁边换鞋子。
换到第二只,他挂断电话,对她说:“你今天有空吗?请假。”
“不行,我今天有课。”
“也行,冉狸也算你的学生。”他眸色阴沉,“她遇到校园霸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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