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周城。
午时,地上湿漉漉能看出刚下雨的痕迹,空中太阳已是再度刺目。梅家染坊里一个大缸接着一个靛青大缸摆放着。来往不少男女,各个手上拿着东西忙活。染坊上方长长的青布遮盖了几乎整片天,在风中浮游。人在竹竿下往上望,能窥见同青色苍穹。
梅并不是周城本地人的姓,算是周城较为稀奇少见的姓氏。在周城,段是大姓,李是大姓,王是大姓,而梅独此一家。
染坊深处宅内二楼。
“我们梅家老祖宗救了段家家主的性命,本来无根的人便在周城落了根,跟着段家做些染布生意。如今一代又一代,婚丧嫁娶都随了这儿。”端跪在前方的老人梅菊这么说着,“家里人丁常年稀少,到你们这代才有二子一女,望在本主保佑下,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说完叩拜。
在场余下五人纷纷应答,跟着规规矩矩叩拜。
梅家是真人丁稀少,细算下来明明传了五代人,却要么子嗣单薄,要么寿命短暂。如今小辈就如老人所说,两男一女,其中最小的自然就是……
梅大哥梅崇风见着梅三娘只是叩拜了一下再起身,眼皮子又快耷拉到一起昏睡过去,不动声色伸手拽了一把。
梅三娘被忽然一拽,吓得猛然站起身来:“怎么!结束了?”
在场所有人都侧转看向梅三娘。梅三娘见所有人都看向她,迅速重新跪回位置,最后用凶狠的眼神看了眼自家大哥。
她趁着其他人视线转走,侧转着头用口型说着:等下你等着!
她觉得说不够用,举手握拳威胁似挥了挥。前面长辈轻咳一声,她马上收回拳头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端坐在原地不动。
二哥梅旭华唇角直颤,憋笑得厉害。周城除了雨季之外,常年日光充足,以至于劳作的众人基本上都肤色较深,唯独他们家里最小的姑娘长得是极其明艳,不施粉黛就唇红齿白,怎么都晒不黑似的。可惜,脾气极差。
主要是全家人一向来偏爱。
梅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了确保孩子能活到成年,孩子的名字必须要到成年才正式落上。他和大哥都已成年有了名字,不再是被人大郎二郎的叫,三妹则是至今为止还在被叫三娘。
他们梅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子嗣又少。三娘是个姑娘,年纪最小,打小自然最受宠。受宠的同时整天跟着两个哥哥玩,以至于气性几乎没什么收敛。
后来他们被迫去学堂和染坊,不能带她一起玩,她很快拥有了一帮新同伴,整天不是在染布坊里折腾,就是漫山遍野撒欢。他们从学堂抽空回来时,隐隐听说那帮伙伴挺能惹事,最后祖母出面找三娘聊了些什么,这群人才安分下来。
今年她成年将要有正儿八经名字了,整天嘀嘀咕咕找家里长辈商量自己叫什么好,三翻四次被搪塞后,似乎心情更加起伏不定。
“今天就这样吧。”祖母梅菊起身,“三娘待不住。”
瞧瞧这宠溺劲,简直是令人发指。
被点了名字的梅三娘悄悄抬了抬眼皮,见祖母在阿娘搀扶下站稳,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不由嘀咕:“我也没这么……”
“你啊。平日安分一点。”祖母梅菊叮嘱三娘,“听段家人说,近来有一批江南商队官人一并来周城。人多杂乱,你别惹事。”
梅三娘一听正事,应声:“知道了。”
长辈先行,留下三个小辈。
梅三娘见听不见祖母脚步声,对着大哥梅崇风扬起眉毛,抬起下巴。她正准备为刚才的丢脸而怪罪出去,就见大哥梅崇风揣着姿态:“昨晚做贼去了?困成这样。”
二哥梅旭华戏谑笑出声。
“我做贼?”梅三娘听到这明显带有打趣性质的话,反而哼笑认了下来,眉眼里都带着一股傲,“我是做了贼。我去偷人了!怎么了?”
梅崇风、梅旭华:“……”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妹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们两个脑子里自然细算起周城同龄的小伙都有哪些。尤其是那批一天天喜欢来找三娘的。这是偷了哪家的人?翻进屋的那种吗?
梅三娘说了这话,见两个大哥这表情,上下打量这两个成年男人,哼了一声:“你们少管我。染布坊去年卖布的数量没以往多,你们可多上点心。梅家染布坊传男传女都一样。再这样下去,接管梅家染布坊的人可要变成我了。”
论染布,年轻一代里梅三娘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梅崇风和梅旭华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梅三娘。
楼外传来喊声:“三娘,阿翔找你!”
梅三娘朝外应了一声,快步朝外走:“来了来了。”
眼见梅三娘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梅崇风朝着梅旭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梅旭华明白梅崇风要说的意思,意有所指回了一声:“要是真传她,我早入赘去别家了。”
在周城,家业如果传给亲生女儿,家中的儿子便会让其入赘到别家。这是为了确保家产必然一脉传承,而不会被轻易分割。
梅崇风对此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梅旭华不要多说。
梅三娘没听见两哥哥说的话。她踩着木台阶下楼,很快跑到了染布坊外头,朝着门外男人高兴挥手。站在门口的男人皮肤偏黑,比寻常人高上半个头,神情如同榆木一般,带着一点憨愣的呆。
明明是看着呆愣如木头的人,染布坊人来人往却没人敢靠近他。众人多瞥两眼这边,在见梅三娘奔向阿翔,两人结伴离开染布坊,这才直嘀咕:“咱们地银匠那么多,怎么三娘和阿翔玩到了一起。”
另一个帮工听到这话,跟着小声议论:“那也没办法。虽说三娘手艺在我们这边是一等一的好,每次染出来的花色都有人抢着要。可平日里却脾气彪悍,我来之前就听说她能拿着棍子和赌坊那边打起来。谁家乐意让小辈同她一起?这几年安分了些,我说以后婚事都难讲呢。”
有新来的短工正想问细节,谁料管事的人听到议论声,虎着脸走过来:“话多,赶紧干活去。”
梅三娘在意别人的议论么?
在意。
她和阿翔一起往周城外的宅子赶去,问阿翔:“你们之前没被人看见吧?”
阿翔干巴巴应声。
梅三娘听到应答,唇角翘了翘,加快脚步。
城外宅子比城中大多的屋宅占地更大,由于人少显得愈加空旷。大门口紧闭,后门则是开了一道,让梅三娘和阿翔能够轻易进入。
宅子主厅内,一位穿着藏青尖头衣衫的年轻姑娘双手捧着茶杯,紧张听着自己面前这位阿花姐说话。
阿花姐贴心说着:“段小姐放心。我们带你从段府出来,代表我们正式接了你的单。你吃穿住行在我们这儿,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当然按照约定,你回了段府也不能透露关于在我们这边任何的事。不然往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再接你的单。”
段瑶玉局促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听说过。”
阿花姐取出一张纸,放到桌上和段瑶玉核对:“我们来细说说你的事。段家小辈如今总共有七位。明年京城为太后做寿,段府要献上一副染出来的百兽贺岁图。你们家中谁要是想出一个好样式,就能全权参与这回做寿献礼的事。你想要出众。”
“对!”段瑶玉握紧杯子,加快了说话语气,“家里那些人一个都靠不住。要是真让他们负责做寿献礼的事,肯定会借做寿到处拉人和敛财。”
“五十两。”阿花姐对段家的事早就知情,报价开口。
段瑶玉被镇住,睁大眼惊恐:“五十两?怎么这么贵?你们怎么不去抢?”
阿花姐笑起来,设身处地替段瑶玉思考:“对普通人家来说,五十两确实难拿。但你们是段家。你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身为家主的嫡长女,既不是小辈中最年长的,也不是你爹再娶妻后当家主母的孩子。其他六个基本上只知道玩乐,不说赌钱的事,光每月在金银首饰上开销就不小。一个大家败落下来,别说五十两,千金万两说没就没了。”
段瑶玉动摇。
阿花姐又说:“整个周城人人家里都会染布,但染布坊真正卖得好的只有那么几家。手艺灵巧的人要做的样式早排到不知道几年后了。现在的订的样式几年后未必喜欢。加钱的话,你们段家其他几个人都乐意多加钱去找人做。”
她颇有深意:“我们只收你五十两,绝对不会和现有任何一家染布坊的样式撞上。我们有‘月娘’。”
段瑶玉听到这话险些直接站起来。
她情绪激动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眸发亮:“月娘亲自动手吗?会比梅家、李家的染布坊都好吗?要是月娘出手,五十两当然是可以的。”
“当然。”阿花姐抿唇笑着,“一分价一份货。你要是能出一千两,我们月娘亲自动手不说,更教会你如何染出百兽贺岁图。”
1.男女惯例通篇1v1,文案男女主已标明;
2.全文有诸多现实素材取材,也确实实住了段时间取材。但文学≠现实,全文架空,会涉及民俗工艺但不涉及民族,如果有比较硬性的错误劳烦指正。
3.作者和猫一起写的,脑力有限,正确的归我,错误的归我家猫,我替猫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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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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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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