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小儿夜啼,哭声又响又急。

小孩儿尖锐的哭声在安静的晚上传得很远,村子里房屋挨得近,隔壁浅眠的老夫妻被哭声吵醒。

老婆婆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目力所及不过是一扇关着的窗,淡淡的月光把树影映在窗纸上:“作孽哦,二郎家的娃娃又在哭了。”

老公公翻了个身:“赶明儿让他到桥上贴‘天惶惶’的红纸去,让大伙儿一起念念,这么一直哭不是个事。”

哭声的间隙里,能听见有女声在哄:“不哭不哭……”那声音里满是焦急,但怕吓着孩子又揉得极软。

哭声瞬间压过了女声,小儿哭声稚嫩又尖细,半梦半醒时远远听着,像是猫叫一般。

夜间有风,叶片簌簌作响。

老树下的黑猫睁开了眼。

它刨了两下爪子,老树下堆着的朽木被挠得更加面目全非,隐约可见的雕纹被它几爪子全给磨平了。

大概是猫抓板的手感不够好,黑猫很快停了爪,嫌弃的低头看了眼。

叶片的簌簌声中,天上模糊的月影被流云遮盖,村中的夜色变得更为暗沉。

窗纸上的树影消失了,陈旧脆黄的窗纸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

黑猫从朽木堆上跳了下去,无声落地,被半人高的荒草掩盖了身影。

猫叫似的哭声戛然而止。

“哄好了?”困倦沙哑的男声低低响起。

哄孩子的女声没有立刻回答,一阵窸窸窣窣后,女声陡然变得慌乱:“……幺儿?幺儿?!”

接连四五栋屋子都在尖利的女声中点亮了烛火。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幺儿、幺儿他、他厥过去了!”

“愣着干什么?!快让二郎抱幺儿去楚大夫那里!”

村民们的屋子离田近,楚南冠的屋子离山近。

陈二郎抱着不声不响,怎么都喊不醒的小儿子横穿过整座陈家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看见楚南冠的院门。

平日里,就算是白天,除非是为了治病非去不可,陈二郎也绝对不会靠近楚南冠的小院。

大夫谁都不会想得罪,而楚南冠又总是冷冰冰的,看着实在不好相处。他又长得比魏城里那些公子哥都好看,村里人和他说话都结巴。

陈家村虽然靠近魏城,但有个急症,还是赶不及进城。众人都指着楚南冠在关键时候救命呢,更是不敢随便亲近这位冷冰冰的大夫,怕他烦了。

再者……楚南冠是个瘸子,大家也不敢和他闲扯,就怕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个儿——楚南冠的医术着实不错。

楚大夫的院子和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两样,院子就在山脚下,黑黢黢的山影在夜里压迫感十足。

院门上亮着一只小灯笼,昏昏黄黄。陈二郎瞅着那点光直直奔过去,也顾不上太多,用力拍门:“楚大夫!楚大夫!救命啊!楚大夫救命啊!”

院里传来一道童声:“来啦来啦,别喊了。”

很快门开了,穿得整整齐齐的小药童引着陈二郎往里走:“别嚷嚷,大半夜的被喊起来,楚大夫要不高兴的。”

跑得满头大汗的陈二郎努力平复着呼吸,尽力让自己喘得不那么大声,一边点头一边跟着小药童往里走,口中“嗯嗯”应着。

和其他村人屋子最大的不同,是楚南冠的屋子里没有门槛。

陈二郎抱着孩子走进楚南冠平时给村人看病的正屋时,楚南冠也坐着轮椅从内室出来了。

和穿戴整齐的小药童不同,楚南冠明显是从床上被喊起来的,散着头发,披着的外套下摆窝在腰后,和白天的齐整完全没法比。

然而就算是这样乱糟糟的,冷冰冰的楚南冠还是好看的,陈二郎形容不出的好看。

小药童跑过去推轮椅,把楚南冠推到了坐堂桌边。

“怎么了?”楚南冠的声音也是冷的,平平常常说话,也冻得人一个激灵。

但这会儿楚大夫的冷冰冰让满头大汗的陈二郎迅速的冷静下来:“楚大夫,我家幺儿哭着哭着突然就没声了,怎么都喊不醒,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二郎觉得自己婆娘说的“厥过去”是不对的,因为他怀里的孩子呼吸平稳,突然没声了的时候,也不是一口气没上来的样子。

楚南冠摸了孩子的脉,又探了他的鼻息,看了他的口鼻。

他收回手,取过小药童送上的布巾,低头擦手:“去找神婆。”

陈二郎觉得背后的热汗一下子凉了:“你、你是说——”

楚南冠半抬了头,视线投向了门外:“魂丢了,找神婆喊回来。”

陈二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门口蹲了只黑猫。

那猫蹲得非常端正,前爪撑直,屁股着地,像个人似的,它见两人看过去,晃了下尾巴。

黑猫没有叫。

有凉凉的夜风贴着地吹进屋里,黑猫身上的毛细细的起伏,它动了下耳朵,依然安静的盯着点着烛火的室内。

屋里的两个人盯着猫看,猫盯着屋里的两个人看,猫的瞳孔在夜色下张圆了,像是在发光一样。

黑猫不详,蹲在楚南冠门口的猫又特别的不像普通的猫,陈二郎余光看见药童抖了一下,然后缩到楚南冠的轮椅后面。

老话说,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能看见很多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陈二郎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突然想起来了:“这只猫——我出门的时候看见过这只猫!”

抱着幺儿出门的时候,他在路边看见了一只猫一闪而过的身影,当时陈二郎没在意,现在想来,可不就是这只黑猫吗?!

这只猫一路跟着他穿过村子跑到了这儿来?!

陈二郎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然后楚南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啊?哦、哦!”陈二郎回头看了眼冷冰冰的大夫,猛然醒悟,“我这就去找神婆!”

但凡是村子,总会有那么一个能通灵的老婆婆。

陈二郎抱着孩子要往外走,蹲在门口的黑猫却完全不怕人,蹲在原地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陈二郎瘆得慌,贴着门边蹭了出去,然后拔腿就往远处跑。

庄稼人有一把好力气,陈二郎在楚南冠这儿稍微歇了会儿,就又能跑得动了,每一步落地都蹬蹬的响,直到他跑出去很远,脚步声才终于听不见了。

黑猫还蹲在楚南冠屋门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楚南冠也看了它一会儿,然后一转轮椅掉头转向里屋。

轮椅动了,小药童没了遮挡,看见黑猫又是一抖,小小声说:“楚大夫,我怕,它、它它不会吃了我吧?”

楚南冠自己转着轮椅往里屋去:“它进不来。”

黑猫摇了下尾巴,叫了一声:“喵。”这的确是一声猫叫,音高又细软,这又不像一声猫叫,太短促太干脆。

小药童吓得跳起来,猛地一个转身去帮楚南冠推轮椅。

那声短促的猫叫声响起的同时,楚南冠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了两个字:“人修。”

人修,是一个很特殊的称呼。

凡人称呼修士“仙长”,修士间彼此招呼更多称“道友”。

“人修”指的是活人修士,会用这个称呼的,自然只有——

楚南冠微微抬手,小药童立刻停住了脚,不再往前推轮椅。

“鬼修。”

楚南冠当然看见了扎黑猫身上的那层阴气,阴气非常厚重,不往地下沉,反而往天上冲,一股挣扎着想要脱离的样子,但无论怎么用力的挣扎,它都挣不开黑猫的肉身。

这是个被迫或者自愿附在了猫身上的鬼修,听说话腔调应该是个修尸解仙的人,而不是其他修鬼道的精魅。

阴气浓厚上冲,这名鬼修修为不弱,只不过现下困在一只猫的身体里,显然陷入了某种困境。

猫又在叫了,厚重阴气中,男人的声音也又一次的传出来:“你以为这么寒酸的结界能拦住我?我能进你院门就能进你屋子!”

楚南冠不为所动:“你进来做什么?”

这个完全猜不到的问题简直是闻所未闻,猫弓背炸毛,一声喵又锐又长:“吃了你!”

楚南冠:“去睡吧,他不吃你。”这句话是对小药童说的。

小药童懵懵的应了一声:“哦。”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黑猫炸着毛压下耳朵,喉咙里发出唔噜声:“老子把你们都吃了!”

黑猫上身一压,然后猛地弹了起来,阴气轰一下炸开,楚南冠屋子门口,凡人所不得见的结界符文一下被撞碎了,黑猫裹着澎湃的阴气撞进了屋子里。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黑猫面饼似的摊在了地上,阴气被不知什么禁锢住了,软软的缩做一团。

鬼修最后一声咆哮还在空中没有散去:“你是药师!药师不呆在药师谷跑出来干什——”

连猫带鬼修,都沉沉的睡了过去——或者该说是被药倒了迷晕了。

“鬼修不呆在酆都又是做什么。”楚南冠反问了一句,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然后他指挥小药童,“把他扔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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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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