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旨到

入夜后,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忽而被厚重的乌云所吞噬,宛如墨汁倾泻。倏然,狂风骤起,肆虐于庭院之间,草木狂乱地扭动着,枝叶纷飞,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电光猛然划裂长空,继以雷鸣震耳,瓢泼大雨霎时倾盆而下,如天河决堤,天地间瞬息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舒苒华站在门前,蹙眉望着外面的狂风骤雨,风裹挟着雨丝侵入檐廊,吹得她的罗衣猎猎作响。

而今已至子夜,祖父与父亲仍杳无音讯,舒苒华忧心如焚,只能暗自祈祷,期盼父亲与祖父能够平安归来。

宋婉宁方劝得婆母安歇,此时步至厅堂,却见女儿独立于寒风之口,她心下一紧,急步上前,牵住女儿的手往里走,温柔责备:“怎么站风口里?瞧你这手冷的,仔细着凉。”

言罢,宋婉宁即命侍立一旁的丫鬟速去取热茶来,接着说道:“华儿,你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娘亲守着。”

舒苒华摇了摇头:“娘亲,我没事,您快去安歇吧。”

宋婉宁蹙起眉,轻轻叹了口气,忧色难掩:“我也再等会。”

于是,母女俩一同守在厅堂里,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夜色愈浓,风雨之势未减反增,愈发狂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瓦之上。

舒苒华心绪难宁,她勉力自持,但内心的焦虑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难以遏制。厅外忽传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家丁匆匆进来,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禀报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位内侍,他身着宫中特有的青色长袍,头戴乌帽,神情严肃,一进门便躬身行礼:“宋夫人,皇上特命小人前来传话,舒老太爷和舒老爷已被留在宫中,一切安好。”

宋婉宁闻言,心中稍安,但仍旧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召见有何要事?”

内侍神色未变地答道:“为宫中贵人诊病。”

“敢问公公,是哪位贵人?”

“小的只负责传话,其他一概不知。”宋婉宁无奈,只得点头应是。内侍转身欲走,却又回头补充道:“皇上吩咐,请夫人安心,切勿忧急。”言罢,匆匆离去。母女二人相视,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只能暂且放下,默默祈愿一切顺利。

宋婉宁心顿时又提起,蹙眉问道:“那他们明日能否回来?”

“自然要等贵人痊愈后。”

舒苒华听闻此言,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从未怀疑过祖父和父亲的医术。

她向内侍行了一礼,隐蔽地示意冬青给内侍递荷包,道:“多谢公公传话,还请公公代为转达我舒家对皇上的感激之情。”

内侍点头应允,随即告辞离去:“咱家还要去别处传话,就先告辞了。”

“不知是哪位贵人,竟然要召集这么多医官。”见内侍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宋婉宁轻声自语,眉头紧锁。

舒苒华心底隐隐有所猜测,这般阵仗,不是中宫就是太后。

为避免娘亲忧心,她温柔安抚道:“娘亲,既然皇上已经派人传话,说明祖父和父亲安好。我们不妨先回房歇息,待明日再做打算。”

宋婉宁点了点头,二人遂各自归房安歇。

雨声渐稀,而风声犹自呼啸,呜咽作响。

舒苒华辗转于床榻之上,难以入眠。

她一会想着到底是什么病情这般棘手,一会又想着祖父他们是否已有良策,心绪纷扰,直至天际曙光初现,方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翰林医官院内灯火通明,上至舒清正,下至无品的翰林祗候,齐齐聚于正堂,紧张地讨论着皇后的病情。

舒彦博站在父亲舒清正身旁,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父亲,皇后虽陷昏迷,但脉象、面色却无异常,恐怕另有蹊跷。”

舒清正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确,皇后之病非同寻常,需得仔细辨证。”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位年长的翰林医官身上,“李大人,您有何高见?”

“皇后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似有疾在身。然而,昏迷不醒,必有内因。”李大人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依老夫之见,此病或与情志有关。”

方大人端坐于酸枝木椅之上,闻言摇头道:“圣上与中宫伉俪情深,皇后娘娘更是贞静端淑,懿德昭彰。再者,太子殿下孝顺端方,长乐公主冰雪可爱,怎会因情志而病?”

坐在对面的杨大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老夫以为,皇后其实并未患病,而是中了某种奇毒。”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舒清正眉头紧锁,沉声问道:“李大人,此话可有依据?”

杨大人摇了摇头,缓声道:“若非中毒,怎会毫无征兆地陷入昏迷?”

“可是,我们已仔细地问过宫中女使,”舒彦博提出质疑,“皇后今日与圣上共进早膳后,便径直回了寝殿,举止与往日并无二致。况且,皇后所食之物皆经严格查验,并无毒物之嫌。这奇毒之说,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杨大人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世间奇毒万千,有些无色无味,难以察觉,更能在短时间内不显痕迹地侵蚀人体。或许,这毒并非来自食物,而是另有途径。”

舒清正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李大人言之有理,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彦博,你即刻协同玄甲司,再次盘查皇后娘娘近日接触过的所有人与物,不得有任何遗漏。。”

“是。”舒彦博应道,随即匆匆离开。

“皇上已下旨,限我们三日之内查明病因。时间紧迫,我们需得抓紧时间。”舒清正环视众人,神色凝重,“请各位随我前往医经阁,一同查阅古籍,看是否能找到类似病例。”

众医官纷纷应命,跟随舒清正前往医经阁。

*

暴雨连绵三日,浇得人心惶惶。

舒家父子迟迟未归,舒苒华与娘亲接连两日前往祖父同僚府邸探听消息,起初尚能入内互慰一番,并得知皇后凤体违和,已召集所有医官全力诊治。

然而到了第三日,她们却连门都进不去,门房不是以主人不在为辞,或以不便见客为拒。

缘由听来都很寻常,但舒苒华却却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隐隐觉得他们已知晓了自家还未获悉的讯息,而这消息显然是不利于舒家的,所以他们才这般避之不及。

她深知,祖父身为翰林医官之首,平日里虽不涉朝堂纷争,但若皇后病情持续未愈,皇上难免问责祖父,眼下情景怕是不妙。

舒苒华心急如焚,匆匆与母亲赶往刘老夫人府邸,却只得“等”之一字。

她们不愿就此罢休,反复尝试打听,却屡屡碰壁,均无果。

又如此煎熬了三日,舒府上下皆紧绷如弦,几近崩溃之际,宫中终于传来消息,却如晴天霹雳,摧枯拉朽地击溃了舒家。

“和安大夫舒清正,受朕深恩,特予擢升官职,寄以厚望。然医术浅薄,治病无方,更甚者,咆哮朝堂,不思君臣之礼,罔顾尊卑之分,且经朕谕旨,犹不悔改,目无法纪,其心可诛。故特降旨意,削其官职,籍其家产,赐以鸩酒一杯,以正朝纲,以儆效尤。”

消息如利刃穿心,舒家上下无不震惊失色。

更为残酷的是,与圣旨一同送达的,还有舒清正冰冷的遗体。

舒苒华目光触及那刺眼的白布,心头如遭重锤,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她强自按下心里翻涌的悲痛,颤巍巍地迈出步伐,每一步都似赤足踩在荆棘之上,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跌跌撞撞地行至白布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它,她紧紧咬住唇瓣,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颤抖着手,缓缓揭开了它。

映入眼帘的,是祖父那熟悉而惨白的面容,舒苒华泪水夺眶而出。

“祖父……”舒苒华泣不成声,跪倒在地,她双手紧紧抓住祖父冰凉的手,试图挽留那即将消逝的温暖,“祖父,您为何躺在这里,您为何离华儿而去?”

“您快起来吧!华儿……还有好多话……没同您……说……您别躺在这,这地上……太冷,您会受不住的。”舒苒华悲恸地哭喊着,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愈发用力地攥紧祖父的手,试图从那冰冷中寻得一丝生机,但回应她的只有死寂与绝望。

祖父您一生悬壶济世,医术高明,怎会医术浅薄?您为人谦和,与世无争,怎会咆哮朝堂,目无法纪?

她无法接受昨日还笑语盈盈的祖父,如今却已阴阳两隔。

她更无法理解圣上为何如此冷酷无情,祖父一生行医救人,到头来却以一杯毒酒结束生命,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祖父,您别吓华儿了,快起来看看华儿吧。”舒苒华心如刀绞,她悲痛地伏于祖父尸身之上,声泪俱下。

老太太接过圣旨,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尽管心间早已被悲痛撕扯得千疮百孔,她还是强忍着泪水,对着传旨的内侍缓缓行了一礼。

祸不单行,未待老太太从第一道圣旨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第二道圣旨再次轰然降临,宣判舒彦博流放北疆。

更令人肝肠寸断的是,舒家还同时收到了他在狱中不幸病逝的噩耗。

老太太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晕厥了过去。

而宋婉宁早已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突然之间,她呕血不止,面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

见状,舒苒华心中大骇,急令人将她们安置到屋内。她一边胡乱地擦掉汹涌而下的泪水,一边竭力为她们诊治。

过了好一阵子,一直不见娘子出声的冬青正想询问,却忽然愣住。

舒苒华猛地转身,她双眼满含不可置信与深深的迷茫,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几乎听不清地低语:“冬青,快去请大夫,我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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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华引
连载中安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