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赤风摇头

舒苒华坐诊的位置近门而设,病患进来便可瞧见她,但他们常常只是匆匆一瞥,便低头匆匆走过,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尽管周大夫对他们说,舒大夫医术高明,找她看也是一样的,依旧无人愿意上前。而原先的几位病患早已离去,无人能再帮她作证。

由此,她便枯坐了一天,还惹了陈仁德一嘴的埋怨,直叹“亏了,亏了啊!”

舒苒华置若罔闻,跟周大夫礼貌辞别后,便和冬青跟着早已等候在药堂外的少年离去。

少年名叫梁辰,妹妹叫梁笙,他们是孤儿,自小相依为命。梁辰每日都会寻一些跑腿、搬货的活,但每日挣的钱也就够兄妹两人过活,再无多余的银钱去租赁房子。因此,他们住在京郊东隅一处废弃的城隍庙里。

等他们走到庙前,舒苒华的心下一沉。

只见庙内破败不堪,尘土满布,光线难透。梁笙正躺在一块木板上,身下垫着一层薄薄的被褥。她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黑亮,清澈而纯真。

梁辰小心翼翼地为她铺好了仅有的干草座位,梁笙还打算起身给她倒水。舒苒华制止了她的动作,蹲下身来,温声道:“你先躺着,我给你把把脉。”

梁笙闻言,乖乖地躺了回去。

舒苒华屏息凝神,轻轻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舒苒华收回手,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梁辰见状,忧心如焚,他轻声问:“舒大夫,我妹妹的病怎么样?她经常喊肋下疼痛,但瞧过大夫也吃过药了,一直没能好,近些日子还更疼了。”

说罢,他紧紧地盯着舒苒华,他怕,怕她给出的答案会让他失去唯一的亲人。

舒苒华看着梁辰紧张的神情,微微一笑,安抚他道:“不用担心,你妹妹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之前的药材未能对症下药。我这里有一剂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定会痊愈。”

梁辰闻言大喜,激动之下,竟直接跪地,“砰砰”给舒苒华磕头。

自月初以来,妹妹病症愈发严重,每夜都疼得满头大汗,看得他心痛极了,恨不能以身相替。他近来费力寻了好些差事,好不容易攒到钱请来大夫,大夫却摇头叹息,说准备后事,吓得他亡魂丧魄。

没想到舒大夫竟说妹妹生的不是什么大病,还能痊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既惊喜又感激。

梁辰磕头的动作极快,舒苒华根本来不及制止,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连忙将梁辰扶起,正色道:“行医诊治,本是大夫之责。你不必如此,更不要再行此大礼。”

梁辰咧着嘴,憨憨地笑着,连连点头。

这傻孩子,舒苒华轻摇了摇头,余光注意到梁笙认真注视自己的神情,她又蹲下身子,细细地跟她说:“你的关脉微弱,是肝脏受损之症,所以才会肋下疼痛。这不是严重的病,用一些简单的药草就能治好。”

“你肝脏之前是不是受过损伤?”舒苒华接着道,见梁笙点头,又细细地跟她交代了一些禁忌,最后问她,“怕扎针吗?我给你扎几针,好得快些。”

“我不怕。”梁笙轻声答道。

舒苒华笑了笑,示意冬青将梁辰带走后,再从针袋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轻柔地掀开她的衣服,轻刺章门等穴。

梁笙初感微弱的刺痛,随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死死抑制的痛楚顿时大减。她不由睁大了双眼,满含期待地注视着舒苒华。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梁笙长舒一口气,身体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叮嘱她好生休息后,舒苒华便跟梁辰交代:“我给你妹妹行了针,今晚她会好睡些,明天你再来杏林堂取药。”

梁辰点头应允,又是一番感激。

待舒苒华回到家中,已是夜幕沉沉,娘亲听到她成为坐堂大夫,高兴之余,也分享了她的好消息:“华儿,娘也在外城寻得一份绣庄的活计,每月只需按时交付数幅绣品即可。”

自舒苒华给她换药方、精心调养后,她的身日渐康健。今日趁着无事便去城里的绣庄试手,没想到竟被东家看中,立刻拍板定下合作。

宋婉宁嘴上应着女儿的“切莫劳累”的叮咛,心底却是暗想着:往后华儿便不用这般辛苦了,日日早出晚归的,看得她心疼。

*

翌日,舒苒华依旧安坐在桌前,低头看着周大夫借予她的医书,研习其中的病例与疗法。

陈仁德其声如常,依旧在一旁絮絮叨叨,念着“亏了,亏了啊!”之类的琐话。

舒苒华自是岿然不动,沉浸于医书之中。

然而,不待她翻看多少内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及近,一位不速之客大步步入,径自落座于她跟前。

眼角映入一片翠蓝衣角,窗棂间漏下的日光,恰好洒在那衣袂之上,化作一抹炫目浓烈的蓝光。

舒苒华缓缓抬眸,只见来人浑身打扮花里胡哨,蓝宝石镶嵌的青玉发冠熠熠生辉,翠蓝绣衣灿灿……如一只开屏的蓝孔雀,正是潘琮。

舒苒华微微眯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对方的蓝光闪闪,也认出了他,正欲开口询问来意,却见潘琮笑吟吟地凑前身子:“舒娘子,前日我们在芙蓉阁见过一面,你可还有印象?”

舒苒华不动声色地将身形微微向后挪,心底暗自揣测着这人为何如此痴迷鲜亮缎面,一边淡淡应道:“听陈掌柜唤你为潘公子。”

“在下潘琮,美玉的那个‘琮’。”潘琮自豪地介绍自己,笑容越发灿烂,齿白唇红。

舒苒华颔首以示礼貌,不忘提醒他:“在医馆请叫我舒大夫。”

“不就是个称谓,叫什么不都一样?”潘琮笑道,毫不在意。

那你还那般自得姓名?

舒苒华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重申道:“医馆之内,请叫我舒大夫。”

潘琮闻言,细细地审视了她一番,见她神色坚定,只好规矩地唤了声“舒大夫”。

见状,舒苒华微微点头,神情略显缓和:“不知潘公子有何贵干?”瞧他的样子也不似有病。

潘琮却似未听见她的提问,反而好奇地看着她,话语里满是不解:“你不是去找陈润贵合作吗?应该是个生意人才对,怎么转眼成大夫了?”

舒苒华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来求医问药,还请潘公子让让。”

潘琮皱起眉,目光如电,扫视周遭,直言道:“你这也没病人,不都去找那个大夫去了吗?”

舒苒华笑容一滞,旋即和善地说道:“这不还有潘公子你吗?”

潘琮愕然地看着她,旋即恍悟——她在骂自己有病?他不由放声大笑:“舒大夫,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舒苒华眼角微抽,到底是谁有趣?她敛起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还要继续研读医籍,潘公子若无他事,请自便。"

潘琮微怔,随即摆了摆手,笑道:“舒大夫莫怪,我只是好奇。”

言罢,他收敛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问。”

“何事?”舒苒华目光直视潘琮,等待他的下文。

潘琮正欲开口,眼角余光瞥到陈仁德正“阴森森”地看着自己,他心下微转,伸出右手,搁在桌案脉枕上,“舒大夫,先给我诊个脉吧。我昨晚难以安寝,不知是何原因。”

舒苒华眉梢轻扬,潘琮面色红润,肤色白皙,精神奕奕,显然一副康健之相,哪里还须诊脉?注意到他使来的眼色后,顺着他目光看去,见东家面色阴沉,顿时了然。

她便配合地伸手诊脉,几息后,沉声说道:“你有轻微肝气郁结之疾,故而上扰心神,以致难以入眠,一剂安神汤即可调理。”

潘琮点头应是,故作严肃地答道:“原来如此,舒大夫果然高明。”他顿了顿,又似随口一提,“说到这肝气郁结,我确实为一事烦心,正想请教舒大夫。”

舒苒华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事?”想来,潘琮也算是她坐诊以来的首位病患,解答一二也未免不可。

潘琮开门见山地问:“舒大夫,前日徐子瞻闹街之事,你可否告知其中详情?”

舒苒华闻言,心中微动,未曾料及潘琮竟会问及此事,她本以为是问玉容粉之事。

潘琮见她眸光微闪,似在权衡,连忙解释道:“我兄长当日也在场中,受连累入了那玄甲司刑狱。我好不容易用银两疏通关系,将他救出,但他只字不提当日情形,我这不焦心火燎的?又听别人说你当时也在场,便前来询问。”

那群玄甲卫嘴巴跟铁箍似的,拿银子也撬不开,那些百姓又各有说辞,没一个靠谱的,他让人多方打听后,得知舒苒华当时在场,又兼在芙蓉阁见过她,多番计较之后,便直接来了杏林堂寻她。

言及此处,他忽又想起舒苒华神色有异,隐含谴责与不悦,连忙为自己兄长辩解:“我大哥绝非恶人,他那日是初次随他们出行,哪知他们竟那般行事。他并未伤及无辜,也跟那群人没瓜葛了,舒大夫可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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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华引
连载中安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