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逆不道

舒苒华走出医馆大门时,便一眼瞧见了顾相璟,那抹修长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几分惘然若失。

“顾相璟。”舒苒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打断了顾相璟的失神。

顾相璟回过神来,漆黑的眸子映上灿金的薄光,话语先他心神而出:“听说你成坐堂大夫了,恭喜。”

舒苒华展颜一笑:“多谢。”

这抹笑融入夕阳的余晖中,随着光溜进心间,激起一丝悸动。

顾相璟摸不准方才一闪而过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步履徐徐走向她,玄色衣角随风轻轻摆动,直到只剩一步之遥,他停下步伐,示意一起走。

“可是有事?”舒苒华随他往城门的方向走去,问道。

“想向你讨一瓶金疮散。”顾相璟语气淡然,却放慢了步子。

舒苒华想起昔日之事,恍然道:“我家中有,明日便带过来,届时你派人来取即可。”

顾相璟微微颔首:“好。”

他手指探入袖中,刚触及交子一角,忽而停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香气窜入鼻间,舒苒华循着香气望去,只见街边支着一个馄饨摊,摊主正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锅中吊着的高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热气蒸腾四起。

今日忙得不可开交,早已饥肠辘辘,她偏头看向顾相璟,眸光清亮:“我想吃碗馄饨,要一起吗?”

顾相璟注视着那双眸子里清晰的倒影,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好。”

舒苒华愕然,她也就是客气一番,不料他竟然应下,难道他也饿了?

摊主很快给他们端来两海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馄饨皮晶莹剔透,馅料饱满,数粒青葱点缀其间,汤色清亮,引人垂涎。

看着眼前坐姿挺拔,神色淡然的顾相璟,舒苒华略一思忖,微笑着说道:“这碗馄饨,若你不嫌弃,便由我做东,权当感谢你让人送来的诊金。”

顾相璟闻言,神色微动,能让她掏银子请客,实属难得。他本想提出请客庆祝她成为坐堂大夫,不料被她登先。

“既是舒大夫盛情,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他从筷筒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舒苒华愉悦地道了声谢,正想挥动手中的筷子,忽然想起什么,搁下筷子,从绣囊中取出一枚鹌鹑蛋,置于顾相璟跟前,声音清冽而柔和:“今日有人送的,也是赶巧,还剩一枚,要吗?”

眼前的手白皙纤细,掌心细腻红润,一枚褐色花斑的鹌鹑蛋静卧其上。

她倒是会借花献佛。

顾相璟目光一闪,唇角轻扬:“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言罢,他指尖轻捻,置于掌中,几下轻巧的动作,瞬间那鹌鹑蛋已褪去外壳,露出光滑的蛋白,似一枚温润的珍珠。

珍珠落入碗中,漾起浅浅的涟漪,热气缭绕而上,连同多日的惆怅一同蒸发。

顾相璟曾参加过许多宴席,那些场合不是利益纠葛,便是暗含刀光剑影,像今晚这般纯粹简单的一顿,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顾相璟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馄饨,他的眉眼舒展,似乎能品出别样风味。

舒苒华见他神情放松,便知道这顿饭吃得甚是合他心意。

她微微一笑,也轻轻夹起一块馄饨,放入口中,馄饨的鲜美顿时在舌尖炸开,馄饨皮薄而滑爽,肉馅鲜嫩多汁,香菇的香气与肉汁的醇厚交织在一起,简直是人间至味。

顾相璟无意间抬眸,便捕捉到舒苒华眼中闪过的满足以及唇边浅笑,如长乐公主养的那只波斯猫,食饱便是这幅神情,餍足而可爱。

顾相璟心中一动,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头继续品尝美味的馄饨。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落肚,人也舒畅了许多。

顾相璟顺势提出送舒苒华归家,毕竟天已擦黑,她的住所又远在城外。

思及此,他心中忽生一念,想问她为何不换住处,料想她应该不缺银两。她们一家都是女流之辈,偏远之地多有不便,也不够安全。

但话到嘴边,念及二人交情尚浅,此言未免唐突,遂咽回腹中。

听到顾相璟的提议,舒苒华不禁更觉传言误人,他其实是个好人。恰好,她可以将金疮散拿给他,便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大齐没有宵禁之制,街市仍旧热闹非凡。万盏灯笼如繁星落入尘间,流光溢彩,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们一路并肩而行,穿过灯火辉煌的酒楼,路过甜香阵阵的糕点铺,绕过驻足围观杂技的人群,入目是光彩熠熠的百货奇珍,耳畔是鼎沸的人声和吆喝声,一派市井繁华景象。

舒苒华自幼在边境长大,也就三年前来京时曾领略过几次此等繁华,而今再见,只觉恍如隔世,兴趣再度被勾起。她本想驻足细赏,为母亲和冬青挑选些新奇玩物,但念及顾相璟在侧,便按捺下内心的冲动,打消了念头。

他应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舒苒华心想。

他位居高位,日常所接触应皆非凡品,这些市井小玩意儿对他来说,或许难入法眼。

况且,他看起来淡漠矜贵,似不在意这些繁华俗物,更不欲沾染世俗烟火,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态。

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又是难得的好人,却戴了一副冰冷的的面具。

顾相璟目光掠过周遭繁华,又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落在舒苒华身上,见她神态自若,对这满街的热闹与新奇,竟是半分也不动容。

在以往的应酬中,他曾听人谈起家中姊妹,都言她们热爱此类风物,极喜热闹,时常结伴游于市集。

她应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顾相璟心想。

步出外城万胜门,灯火逐渐稀疏,石板铺就的街道转为土路,夜风徐徐拂面,带来几分清爽。

一路静寂无言,习惯了冬青的叽叽喳喳,这般安静让舒苒华有些不习惯,她偷偷侧目瞧去,却见顾相璟神色淡然,似是习以为常。

原来他竟还是个闷嘴葫芦。

又走了一段路,灯火消隐于黑暗中,唯有月色皎洁,如水银泄地,带来几丝清辉。

舒苒华终究不习惯沉默,搜肠刮肚后出声问道:“李策受伤那日,那罪犯最后可有交代什么?”

顾相璟闻言,目光微凝,偏头看向她:“未曾,那晚审刑院便将人提走,次日便死于狱中,不曾透露一字。”

当晚提走,次日便毙命?

舒苒华微微蹙起眉,感觉背后似有蹊跷。

似乎瞧出她的疑惑,顾相璟淡淡道:“他们道是犯人伤重而亡,乃玄甲司之过。”

言罢,他想起审刑院当时的丑恶嘴脸,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当时审刑院倾力将罪责推诿于他身上,更是借机参奏,言玄甲司刑罚过重,提解之时犯人便已皮绽肉开,重伤难治,不过稍作询问,便已气息断绝云云。圣上当时神色不明,沉默良久后,才淡淡告诫了一番,审刑院和玄甲司“各挨一板”,俱未承受雷霆之怒。

靖王遇刺一案,线索虽就此断绝,但圣上仍命太子继续追查。

舒苒华听闻此言,虽不明背后是何样的涌动暗流,但也不禁心生疑窦:玄甲司素以刑讯手段高明著称,即使千万万剐也不会令犯人即刻断气,怎会让犯人轻易毙命?

她回想起五年前轰动京城的盐铁案,玄甲卫执刑之惨烈,至今仍令人心有余悸。

彼时,由于处刑人数过多,玄甲卫忝以充任刽子手。罪孽深重的犯官被判以凌迟之刑,执刃的便是玄甲卫,三千三百五十六刀后,犯人犹未断气,场面之血腥,直叫围观者吐得昏天黑地,噩梦连绵。

一时之间,京城闻玄甲司之名,如面索命阎罗,亡魂丧胆。

而那原本热闹非凡的菜市口,更是一度无人问津。

舒苒华本欲探问圣上最后如何处置,见他如今好端端地站着,遂按下此念。她斟酌着问道:“你如何打算?”

顾相璟目光一闪,缓缓开口:“圣上已将案子交予太子,命其继续追查,玄甲司不便过问。”

舒苒华闻言,心中略有所悟,官场水深,她亦不便多问,遂默然不语。

顾相璟其实心中早有计量,只是不便明说。

于是,二人继续并肩而行,各怀心事,唯余足音在夜色中回响。

待走到小院门前,舒苒华让他稍等片刻,快步取来一瓶金疮散交予他。

顾相璟接过,入手一片冰凉,他紧攥手中,旋即从袖子抽出二十贯交子,递给她。

舒苒华瞥见金额,略一思索,又将交子还给他,迎上他不解的视线,她轻声说道:“那日行诊,便是借用了你的药散,诊金我也已收下,这瓶应当还你。”

言罢,她又展颜一笑:“往后,你若还需此药,付五贯即可。”

舒苒华坦诚相告价钱,倒不怕他因此恼怒。一来,“讹诈”之事,他们心知肚明;二来,他不是这般心胸狭隘之人。

再者,近来玄甲司给自己送了不少诊金,也不好再收他那般高价。

顾相璟闻言,眉眼柔和了许多,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只觉她这般喜爱钱财,却不愿再“讹”自己,显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浑然不知,舒苒华也就“讹”过他一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别那么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豪门小爸也想上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苒华引
连载中安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