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苒华一滞,不明白老者为何硬是要将他们两人扯在一起,也不知他对顾相璟的不满从何而来。
为了避免尴尬,她无奈地笑了笑,再次解释:“他不是我丈夫。”
“管你们夫不夫妻的,深夜一同来此,关系定然匪浅。”老者头也不抬,眯眼瞧着桌上的银针。
顾相璟扫了一眼舒苒华红透的耳朵,轻咳一声,微微欠身,礼貌地对老者说:“不管我们关系如何,还请您动作轻些。”
既不解释,也不否认。
老者瞥了他一眼,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也不懂。”
舒苒华身体一僵,这关系怎么越解释越奇怪了?
她将手斜斜放在铜盆上,僵硬地微笑道:“我不用棉布,也不需要……别的。我能忍受,麻烦您了。”
老者拔开药罐的木塞,一股浓烈的药味扩散开来,舒苒华轻嗅了嗅,发觉这股气味与她自己研制的金莲散颇为相似。
老者将药水精准地倒到舒苒华的掌根上,深褐色的药水沿着掌心流淌而下,彻底地冲洗着她的伤口。
钻心的痛霎时传来,如一捆尖锐的金针狠狠扎入肉里。
舒苒华双手微微颤抖着,额前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她紧咬着唇,竭力抑制住即将逸出喉咙的痛吟。
顾相璟只觉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握紧拳头,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她的痛楚似乎也传递到了他的心头,他不禁微微俯身,更加靠近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分担她的痛苦。
“快了,马上就好。”
舒苒华虚弱地点了点头。
冲洗完成后,老者拿起夹子和棉纱,细心地为她清理伤口上的木屑和灰尘。对于那些嵌入伤口的细小木刺,他则用针仔细地挑出。
再度承受了一遍痛楚的折磨,舒苒华紧咬的唇瓣已无一丝血色,冷汗湿透了她的额头。
她紧紧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顾相璟的眉头也随之紧锁,他紧紧抿着唇,强忍着想要替她承受这份痛苦的冲动。
最后,老者开始用金针刺破水泡,再用薄薄的棉纱布汲去脓液,整个过程中,双手极为沉稳。
舒苒华的身体轻轻一颤,继续咬牙坚持着。
顾相璟的目光始终未移,那双曾握剑杀敌的手,如今只能紧握成拳。
他见过无无数罪犯受刑,对于他们的哀嚎惨叫,素来无动于衷,情绪更是无丝毫波动。如今见她受此痛苦,却无法保持冷静,心中翻涌的情感让他感到陌生而慌乱。
见舒苒华苦苦地忍着痛楚,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疼惜,欲要伸手,却又克制地收回。
终于,老者挑破了最后一个水泡,再次拿起药罐,进行最后一次冲洗。
舒苒华的双手又在油锅里煎了一回,痛苦至极,幸而时间不长,几个呼吸后,疼痛减弱,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微微睁开眼,正对上顾相璟关切的眼神。
这双眼睛漆黑明亮,溢出的光亮温暖而纯粹,令人意外地安定。
舒苒华眨了眨眼,缓缓地露出一丝笑容。
尽管这个笑容带着几分苍白与无力,顾相璟的心却渐渐放松下来:“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舒苒华轻轻点头。
老者收拾好器具,将另一个药罐推至顾相璟跟前,“我年纪大了,有些累了,你来帮她上药吧。”
顾相璟微微一怔,他总觉得老者想对自己翻白眼,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将敷药的工作交给了他。
他虽不明白其意,但还是郑重地接过药罐,对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我家医馆主治大方脉和小儿杂症,这药膏虽有舒缓止痛之效,对伤口恢复也颇有裨益,但并非最佳选择。你最好还是去寻一下其他更好的药膏,同时莫忘了寻找上好的祛疤膏。”
“晚辈记下了。”
舒苒华本觉得让他陪自己来此已是分外麻烦他,现在既要他帮忙上药,还要再去寻找其他药物。
她哪里好意思再添麻烦,便对他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就不必麻烦你了。”
顾相璟蹙起眉:“你这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苒华睁圆了眼睛。
顾相璟眉眼舒展:“那就交给我吧。”
舒苒华怔然:“好……”
“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老者捧起铜盆,边念叨着,边摇头离开了。
“老婆子,你起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躺好,仔细你的身子骨。”走到药柜那边时,似是他的妻子起身了,传来老者轻柔的责备声,“别忙了,我来照看就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又恢复了安静。
顾相璟坐到舒苒华旁边,眼前这双眼睛还是如此明亮清澈,仿佛未曾受过苦难。
脑海不由浮现起真正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在连绵几日的瓢泼大雨中,她倔强地跪在皇城前,衣裙湿透,发丝凌乱,却依然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任凭风雨摧折,也掩盖不了那股子韧劲。
那时的他,在接连看了三日后,心中某个角落似是偶然被触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促使他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本不该管的,他也素来没管过。
如今回想起来,他不是第一次为她破例了。
不知,她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他轻轻地掀开药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苦涩。
舒苒华将双手摊开,搁在桌面上。
顾相璟微微垂眸,拿起蘸着药膏的小棒,沿着她的指尖,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一点一点,格外细致。
蘸取的药膏用完,便伸手往药罐一勾,继续涂抹,直至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涂抹均匀。
破裂的皮肤,裸露的嫩肉,裂开的伤口……每一处都渐渐覆上绿色膏药,带来清凉的感觉,让舒苒华舒缓了许多。
不知不觉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浓密而微卷的睫毛,倒映在清澈的眼眸里,浅浅的,似一片羽毛,漾在微波里。
微波轻荡,漫着柔情。
他五官清隽,气质拔群,这般好样貌,专注认真起来,便带上几分深情,让人容易产生错觉,认为眼前人对自己有着不同于别人的情感。
他素来便是热心肠吗?
舒苒华正思索间,顾相璟已将药膏涂完,拾起棉纱布,捧起她的手,比划着大小。
手背贴着掌心,肌肤相触,传来温热的触感。
感受到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舒苒华的心脏倏地一跳,又缓缓落下,耳垂染上淡淡的红晕。
顾相璟的手掌要比舒苒华的手掌大上一圈,掌心碰触到她那薄薄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细腻的触感,以及轻盈的重量。
他的耳朵渐渐变红,心尖也开始发烫。
他极力保持着平静,待比划完大小,拿起一把干净的剪子,将棉纱裁剪出合适的尺寸,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虎口和手指进行包扎。
舒苒华的手指原本纤细而白皙,是诊脉的手,也是执针的手,如今却血肉模糊。
顾相璟心中一沉,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觉察到舒苒华手指微弱颤抖着,原本轻柔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一时间,堂内安静极了,只有灯花偶尔“噼啪”作响。
两个人的呼吸轻微,气息缠绕交织着。
顾相璟只觉缠绵的气息轻轻拂过脸庞,擦过耳廓,一溜传到心间,痒得发颤。
仿若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将舒苒华的双手包扎妥当。
他曾经为追查一个案子三天三夜不休,但也没这般“煎熬”。
“谢谢。”舒苒华轻声说道。
“……不客气。”
顾相璟轻声吐出一口气,不经意间,目光掠过她的脸,他眉头微蹙,拿起一块棉布,倒了一些药水将其浸湿,轻轻地为她擦掉脸上的灰尘。
舒苒华一怔,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他脸上,只见他神情专注,眼眸中流露出温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般。
心跳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她心中暗自思忖:他为何待她这般温柔,又这般体贴?
担心开口询问尴尬,也担心是自己误会了,于是她将满腹疑惑压在心底,默默地观察着他。
那晚送她回家时,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他当时说“玄甲卫常受伤,与一个‘神医’交好,自然是有诸多好处”,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在她沉思间,顾相璟将棉布收起,将小棒重新蘸取药膏,为她脸颊上的擦伤上药。
突然间,他的视线与舒苒华的目光交汇,淡淡一笑:“好看吗?”
舒苒华的心猛地一跳,她并没有避开视线,反而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五官,最后淡定地说道:“好看。”
顾相璟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笑容在他脸上慢慢扩大,宛如阳光破云。
“你是第一个当面夸我好看的人。”
“你也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我素来就事论事。”
“你……”顾相璟心中微微一动,翻涌的情感在胸中激荡,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唇边却转了个弯,“金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