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学

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黏稠地倾泻在S市每一个角落。周然坐在飘窗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看着楼下李阿姨一家欢天喜地地搬着行李箱——她儿子李学书考上了市一中实验班,今天要去报到。

“渺渺,你确定估分没错吗?”母亲温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李阿姨家的电话三天前就接到了,咱们家座机安静得像坏了似的。”

周然没有回头,只是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画着圈。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像她此刻绷紧的神经。中考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让她在数学考场上眼前发黑,最后两道大题几乎空白。

“妈,别问了。”哥哥周樾从房间里探出头,他刚结束大一的期末考试回家,“渺渺已经够难受了。”

温娟叹了口气,走过来想摸周然的头,却被她轻轻躲开。这个动作让母女俩都愣住了。十五年来,周然一直是家里最乖巧的孩子,从不顶撞,从不任性,像一只温顺的猫。

“我查过分了。”周然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比一中录取线低了12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周然知道这个数字对父母意味着什么——父亲周鑫是K大美术系教授,母亲是S市重点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哥哥周樾去年以全市前三的成绩考入S大。而她,周然,成了这个“学霸家庭”的第一个“败笔”。

“没关系,”父亲从书房走出来,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我已经联系了C市一中的李校长,他是我的大学同学。C市的录取分数线低一些,渺渺可以去那里读。”

周然猛地抬头,C市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她的心脏。那是父母的家乡,也是她童年阴影的源头。六岁那年,温娟因为带毕业班太忙,把她和哥哥送到C市爷爷奶奶家住了半年。

那半年里,哥哥周樾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而她,连自己的毛巾都要挂在最边上,因为“女孩子的东西不能和男孩的混在一起。”

“我不想去C市。”周然听见自己说,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反对父母的安排。温娟惊讶地看着女儿,随即露出愧疚的神色:"渺渺,妈妈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次不一样,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观念也改变了很多..."

“妈,”周然打断她,声音颤抖,“你知道我为什么中考前会发烧吗?因为我太害怕考不好了,连续三晚没睡着。”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怕让你们失望。”

温娟的脸色瞬间苍白。中考那三天,她正忙着送自己班上的学生进考场,甚至没发现女儿在吃退烧药。

周鑫走过来,把母女俩都搂进怀里:“别自责了,是我的错。答辩季太忙,连女儿生病都不知道。”

“渺渺,爸爸保证,这次在C市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爷爷奶奶如果还像往常一样,我会开车去接你回来的。”

周然倔强的转过头,她知道这个承诺有多脆弱——父亲从来只是口头一提,母亲放不下她的学生,而哥哥有自己的学业。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而她,总是被留在世界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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