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将戚芜的箱子搬到车库里一辆银色两座跑车旁,正是那日她在院中遇见过的那辆。
那日看到的车果然是司怀衍的,这人喜欢开车的习惯这么多年也没变过,看来今日准备亲自送她。
司怀衍升起车前盖,戚芜利落上前,努力抬起地上的行李箱,塞进行李舱。
行李箱安置好,刚想松口气,却看到了站在一旁表情奇怪的司怀衍,和远处目瞪口呆正准备帮忙装箱的保安。
司怀衍本打算下车帮她放行李,却没想到那人完全没注意到他,吭哧吭哧,憋红了脸,自己做完了这一切。
他由衷赞叹:“很坚强。”
戚芜耳根悄悄红了,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谢谢夸奖。”
司怀衍点头:“走吧。”
二人上了车,司怀衍打开导航:“平安小区?”
和栖梧山庄签的合同上,写的就是她的住处,他知道也不奇怪。戚芜刚想应答,突然想起了住处的简陋条件:“我住的地方没有电梯,这么多东西一件一件搬上去,怕是要费些功夫。要不还是另开一辆车,让司机送我吧?”
司怀衍看她一眼,没说话,发动车子驶出山庄。
戚芜一头雾水,直到上了路后,发现车后跟着两辆车,才笑道:“倒是忘了,你出门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带两车保镖吧?”
司怀衍看了一眼后视镜,眼神中有戾气浮现:“黑色那辆不是。”
戚芜一愣,刚准备回头,被驾驶座的司怀衍伸手按住:“别回头。”
她苦笑:“你对外人不是挺和善的吗?这是又招惹了谁?”
“司鸿名。”
“你叔叔?”
“嗯。”
戚芜莫名有些兴奋,她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跟踪,回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电视剧,跟踪之后的枪战戏飙车戏,血液隐隐开始沸腾。她侧了侧身子,看向司怀衍,目光灼灼:“你是不是也有枪?一会是不是要飘逸?这车安全系数怎么样?我不会被甩出去吧?”
司怀衍瞥了她一眼,表情非常复杂:“戚芜。”
“嗯?”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吧。”
戚芜扁了扁嘴,将身体摔进座位里:“我就随便说说。”
“法治社会,想点靠谱的。”司怀衍看了一眼后视镜,保镖的车有意压速,将黑车困住,几辆车的距离渐渐拉远,“这儿是燕城,他能做的只有盯梢,不敢做什么。”
“如果只能盯梢,有什么用处?”
“伺机而动,等那个合适的机会。”
二人不再交谈,车厢里安安静静,只有微不可察的空调声。
十八年前,司怀衍父母去世,九年前,司鸿名十二岁的儿子高位截瘫,戚芜本以为这无法拿到台面上来分说的仇怨,已经了解,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司鸿名很明显不准备放过他,那司怀衍呢?在他心中,一个高位截瘫能换两条人命吗?
戚芜偷偷看了一眼司怀衍,那人神色平静,注意力全在前方的路上,丝毫没有要再聊几句的意思。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车子一路前行,窗外景色从郁郁葱葱的树木,到逐渐出现零星建筑,再到高楼丛立,足足开了近半个小时,才算进了燕城郊区。
“查一下这附近的商场,建在地铁站上的。”
戚芜在地图上搜寻片刻,找到合适的商场,前倾身体更改了车载导航:“好了。”
司怀衍看着地图,吩咐她:“稍后我会把你放在路边,你直接进商场,坐地铁回家。”
戚芜眼睛亮晶晶:“我需要买身衣服换上吗?再买顶假发?”
司怀衍没搭理她的问题,继续往下说:“不需要太紧张,他们大概分不出人跟你。不过保险起见,关门提示音响时再上车。你记下我的手机号,可以搜到我的微信,有事记得联系我。”
戚芜忙不迭将他的手机号存入手机,小心翼翼发送了微信好友申请。他们认识这么久,见面全靠天意和缘分,还是第一次有了联系方式。
收好手机,戚芜继续说:“如果是跟踪你,他们发现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就不会管我了吧?难不成妄想抓住我,威胁你?”
话音落下,戚芜心头蓦地跳了一下。若能用她威胁司怀衍,那是不是证明,她在司怀衍心中,也算是个重要的人?
司怀衍没空琢磨女人的脑回路,罕见地沉默下来,半晌开口:“外祖母去世时,我曾告诉你,你们家是被司鸿名害的。这次再见,你没再问过我这件事。”
他怎么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了?
父母和祖父去世已经十年了,当年她还在读书,知道的只有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欠了很多钱。至于欠了多少钱,为什么而破产,大人们不会和她说,等她长大,真相早已被掩埋。
手机的边角嵌进手掌,泛起细微疼痛,戚芜眼睛有些失神:“没什么可问的,我信你。”
“不想报仇?”
听到这话,戚芜笑了起来,笑容中有莫名酸涩:“怎么报仇?我都查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遑论仇人有谁,住在哪……就算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又要怎么办呢?我只有自己啊。”
没有助力,没有资源,难道要拿着刀同归于尽吗?
“也好。”
司怀衍声音很轻,轻到戚芜几乎要以为听错了。刚想细问,车子便停在了路边,几十米外就是那个连着地铁站的商场。
司怀衍停了车,下车将戚芜随身的行李箱搬出来,交给她:“剩下的改日让人给你送去。注意安全。”
戚芜接过箱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他们的目标是你,我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第一次,戚芜在司怀衍的脸上看到了歉意。
“叫戚芜的人在燕城好好的生活,对于司鸿名来说,就是最危险的事。而你因为我,恐怕会再次进入他的视野。”
戚芜呆在原地。
……
戚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正巧看到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打开看,是司怀衍通过好友申请的提示音。她蹦到沙发上,捧着手机,看着崭新的对话框,思索着这第一条信息,应该发什么。
发你好?生疏的有点假。发名字?更有些莫名其妙。思索半晌,最终只打了几个字:我已到家,没人跟踪。
司怀衍的微信名很简单,只有一个“衍”字,听外祖母说,这个字是他父母取的,为此否定了他祖父选的字。
他的名字下方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稍纵即逝,弹出了最新的一条信息:好。
就一个字,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主动提及他那边的情况。仔细想来也是,他和司鸿名斗了不知道多少年,怕是早就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戚芜斟酌着又发了一条信息:我下个月准备回一趟临城,你要一起吗?
新消息传来:再等等。
几秒后,又来了一条:我是说你。
……
回到家后,戚芜休息了几日,接到了医院里催她去复诊的电话。
她挑了个没有太阳的阴天,有些麻木的去到医院,见了这几年隔几个月就要见一次的医生。
医生照例给她开了药,末了问她:“最近睡眠有改善吗?”
“本来好一些了,但最近又不太好。不过失眠算是药物副作用,也没办法。要不你给我开点安眠药?”
医生瞥她一眼:“安眠药有数量限制,每次只能开半个月的量,但你两个月来一次,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戚芜嘻嘻笑着,声音寻常:“熬着呗。”
“为什么突然不好了?”
笑容逐渐消失,戚芜声音轻浅:“我又碰到他了。”
亲人的离开,虚幻的仇恨,仇家的照顾,以及对司怀衍的那点小心思,如同无数只尖锐的爪牙,在上千个日夜将她撕的粉碎。逃离、远远避开曾经让她有所好转,但这种好浮于表面,甚至不如干脆利落地坠入深渊来得痛快。
陈老夫人说仇恨会让人变得丑陋,可这种丑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想,再重逢,是她心底所求,亦是命中注定,而这一次,她要看看是否拥有直面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医生无奈,该说这几年她已经说过无数次,可有些事,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
戚芜拿着开药的单子,取了药,塞进背包里,迅速离开医院。
医院实在不是个让人喜欢的地方,何况这里有太多糟糕的记忆,要不是逼不得已,她真希望一辈子都不用来。
从医院离开后,戚芜拎着装香的箱子,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工作。
晚上有个私人宴会,在郊外的私人别墅,戚芜是这个宴会特别邀请的司香师,需要提前带着香料赶过去。
戚芜掐准时间,打车过去刚好,没想到半路车子意外追尾,司机只能在半路将她放下来。
此时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然不多,打车软件显示最近的车也要十五分钟才能赶到,戚芜有些着急,握着手机站在路边,无措又焦急,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考驾照买车,从根本上解决出行难题。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后排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司怀衍的脸。
戚芜眼睛瞬间亮了,仿佛看到了救星,拖着箱子靠近:“司总,忙吗?”
……
司怀衍今日要去参加一个私人晚宴,见几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去程中车子因为红灯而停下,副驾的助理唐坚和司机闲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这地方怎么会有拿着行李箱的人?这荒郊野岭,不好打车啊。”
“应该是刚刚追尾的那两辆车吧,可能有一辆是她乘坐的。”
“这姑娘太倒霉了。”
两人聊得开心,司怀衍也起了点好奇,视线从手中邀请函上抬起,向窗外望去。
戚芜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俩人隔的距离有些远,司怀衍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瘦瘦小小的一只,垂着头,浑身上下充斥着沮丧。
这倒是巧了。
司怀衍吩咐:“开过去。”
司机一愣,马上答应:“是。”
唐坚转过身子,有些愕然:“老板,时间有些紧。”
司怀衍翻看着手中邀请函,看着册子最后别出心裁印上所有工作人员名单中的“戚芜”,并不多解释:“顺路。”
唐坚有些奇怪,还想再问,车子已经停在了戚芜的面前。
司怀衍按下车窗,看着小跑过来的戚芜:“有事?”
戚芜:“……”
明明是他先停的车,却问她有什么事。
戚芜有些不好意思,试探问道:“我打的车在半路追尾,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到附近的一个别墅?不太远,大概还有十几分钟路程。”
戚芜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特意送她一趟往返要耗费不少时间,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尝试问问。
没想到司怀衍格外的好说话,直接答应了她的请求。
“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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