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水再相逢1

戚芜拖着箱子站在栖梧山庄门前,仰头看着门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莫名产生了几分亲切。

栖梧,戚芜。

接到栖梧山庄的单时,因为这丁点巧合,她产生了几分不应该有的亲切感,仿佛这里也是她的家一样。

戚芜低头看了眼衣着,确认没有不妥的地方后,按响了一旁的门铃。

一段悠扬的古琴声响起。

她垂下眼睫,静静地听着,音乐还没结束,大门被人从内里打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后,穿着宽松的中式衣服,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有和善的笑意。

“戚小姐来啦?快请进。”

开门的是戚芜山庄的管家,周澜,也是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人。

戚芜扬起一个笑容:“周姨的头痛好些了吗?”

周澜发自内心的感谢:“难为你还记得。你上次留给我的香前些日子刚刚用完,这次还想麻烦戚小姐再赠一些。”

“赠”不过是体面些的说法,其实价钱早就包含在合同里了。

戚芜露出颊边小小的梨涡:“您客气了。”

……

豪宅园林,大多都聘有司香师,负责日常用香。戚芜就是司香师中的一员,只不过她是个接散活儿的,不住家,只为客户们提供短期服务。

栖梧山庄便是她最大的客户。

栖梧山庄的主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夫人,平日里不喜熏香,只除了每年的七八月,燕城最潮湿的时候。

每到这个时节,山庄的角落或者常年无人居住的房间,难免有些异味,管家便同老夫人商议,每年聘请司香师来住一个月,解决这个问题。

最开始,这不是戚芜的活儿,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司香师,栖梧山庄给的钱多,她哪能揽到这么大的生意?只是恰好栖梧山庄上一任司香师准备移居国外,前不久她又负责了老太太闺蜜聚会的用香,这才得了这单生意。

……

栖梧山庄是个中西式结合的园林,主人家住在中心的三层别墅里,不远处另有一栋二层楼的建筑,供住家的工作人员们居住。

两栋建筑距离不远,连着游廊,既保留了各自的空间,又方便来往。

周澜引着戚芜穿过前院,绕到二层楼一楼的房间:“你上次住的房间一直空着,这次还是住在那里可好?”

戚芜没什么意见:“周姨安排就好。”

“老太太正在午睡,待她起了,我再问问她要不要见见你。”

戚芜点头,将行李箱推到房间角落,散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好。那我从前院开始?”

周澜一愣,随即有些无奈:“不急,你先好好休息下。今日时间已经晚了,等到老太太醒后,你将主楼的香燃好就行。院子里的等明日再做吧。”

戚芜浅浅笑了下:“好,听周姨的。”

天气闷热,戚芜一路走来,出了一身的汗,难受得很。周澜离开后,她将带的衣服一一挂起,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方才觉得缓和了几分,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将头发吹干,随手扎起,将此行最重要的物品,装着各种香料的盒子郑重放在桌子上,打开细细查看。

不同产地的沉香,龙涎香,藏红花……甚至沉香中还有一小块珍贵的水沉香。

每样都只有一小点,价格却极其昂贵。

戚芜不知道山庄的主人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出手极为阔绰,只要求质量,不管价格,去年每日在山庄中燃掉的香料都价值几万,是以这次她带了许多寻常时候见不到的珍贵香料,每一小块都价值不菲。

希望这次能多赚点钱。

戚芜将一切整理妥当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有淡淡的水腥气传来。她并不嫌弃这来自自然的气息,靠着一旁的窗框,看着窗外的景色。

水池的另一侧是主楼,白色的墙壁,青色的屋顶,精致典雅。恍惚中,甚至有一种穿越回到江南陈园的感觉。

五年前,陈老夫人下葬后,她便也离开了那个安放着她五年回忆的地方。最初她只想提前回学校,没想那么多,可信用卡突然无法使用,手机又在那时被偷,让她被迫与陈园断开了联络。等到她买了新手机,可以与国内联络时,微信出了故障,无法登陆。

意外重重叠叠,几乎击垮异国他乡的她。也是那时,她突然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她能靠自己活下来呢?如同司怀衍处理掉罗松易,帮她解决了最难的那部分,陈老夫人也已尽力为她铺平了后路,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尝试靠自己,穿越荆棘,走出黑暗?

如果她能靠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司怀衍一样强大,是不是就能平等的站在他身旁,不再像个孩子。

后来的日子,辛苦得让人不愿意再回忆。司怀衍的那个助理最终还是通过学校联系到了她,但她那时正在劲头上,没接受司怀衍的钱,而后,那边竟然也真的没再联系她。

如今想来,那时候太幼稚了,就算真的靠自己,她和那人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如同两条直线,短暂相交,过后只会渐行渐远。既然如此,何必这么辛苦折腾?

更何况,少女时代的美好暗恋,带了太多梦幻滤镜,只适合放在回忆里珍藏,不适合真切体会。

如今,又是五年光阴。

戚芜发了一会呆,直等到周澜遣人来接她去到主楼,才回了神。

主楼客厅里,老太太已经起身,正在看电视,看到戚芜,笑着招呼她:“小戚来了?这园子里终于有点年轻气儿了。”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快来坐,陪我看会电视。”

戚芜将盛香的匣子放在一旁,乖顺走到老人身旁坐下,笑道:“一年没见,您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戚芜陪着老太太坐了会儿,看了眼时间,笑道:“老太太,可想看我打香拓?”

老太太来了兴趣,点头:“是有些时日没看了,你选个味道清淡些的。”

戚芜露出脸颊上的小梨涡:“这次来特意带了我特意调制的合香,味道清淡悠长,可平静心情。”

周澜为戚芜在一旁布置好香席,戚芜走到旁边,取毛巾净了手,开始工作。

戚芜选了一个青瓷香炉,用香铲将其中的香灰混合均匀,再取灰押抚平表面。她选了个寿字纹路的香篆,取香粉撒在香篆上填平,后用香铲手柄轻轻敲打香篆四周,待松动后,垂直提起,香篆便打好了。

戚芜悄悄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点香的打火机,点燃炉中的香粉,笑着对旁边的人说:“这便好了。”

香烟袅袅升起,香气四散,老太太闻着这气味,只感觉夏季的烦闷散了不少,心情也好了几分。

戚芜又陪她聊了几句,起身去楼里的其他角落燃香。

离开前,老太太突然嘱咐:“我孙子这几天可能会来看我,兴许会住上几日。他花粉过敏,他的房间用香要注意些。”

……

戚芜抱着她的匣子走遍了主楼的每一个房间,在早就准备好的香炉中燃上一支线香。

夏季暑湿盛行,无人居住的房间里,她选了提前制好的灵犀香,可解暑醒神,还可驱散蚊虫。

老夫人的房间,她选了特意调制的安神香,香气极淡,却能让人放松身心。

最后,是三楼的房间。

三楼是老夫人孙子的房间,只偶尔会有人小住几日,虽然每日都有人来通风打扫,还是有些陈旧的气息。

戚芜原本打算和寻常房间一样,点上线香,但想起刚刚老夫人的嘱托,又起了打香拓的心思。

夏日的日光比其他季节要长,戚芜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天黑前还有时间,于是从箱子中翻出提前准备好的器具,认真重复着那些繁琐的工作,只觉得心静如水,格外享受。

她穿着白色丝绸上衣,搭配墨绿色马面裙,头发用簪子松松绾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垂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平静而虔诚。

窗外的天色逐渐染上橙红色,洒在她的脸颊,将她的睫毛发丝,连同脖颈后细小的绒毛染成淡淡的金色。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司怀衍看到这幅场景的时候,脑海中闪出了《洛神赋》的这几句。

他靠在一旁的墙上,并不打扰,安静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直到点燃香炉中的香粉,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戚芜一惊,抬眼便看到了对面的人,惊得手中打火器坠落桌面,响声如同利刃劈开了暮色下的平静。

几年没见,那人模样未变,只彻底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慌忙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心中暗暗恼恨,怎么就不问问老太太的孙子叫什么。

……等等,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躲?

更何况,她回国后来到燕城定居,难道就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遇到吗?

戚芜重新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司怀衍。

“不藏了?”司怀衍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将胳膊上搭着的西装外套随意搁到沙发上,“这香炉里燃的什么香?”

他的话音寻常,仿若穿越回了几年前的江南陈园,而他们从未离开。

“是我自己调制的一种合香,没有名字。”

司怀衍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向卧室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复又停下来,侧了下头,问戚芜:“卧室里可有燃香?”

戚芜停住正在收拾的动作,看了下时间,已是七点,有些犹豫。

老太太没有点帐中香的习惯,是以她只在白日里燃香熏房屋,并不会在晚上出现在主楼中。此时点助眠类的帐中香时间有些早,但天色已然昏沉,用其他的香料又有些不妥。

司怀衍见她久久没回答,转身看向她,目光深邃:“怎么?”

戚芜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在心底叹了口气,妥协道:“现在点助眠类的香有些早,九点左右,我再来为您点上。”

司怀衍颔首:“好,九点我在这儿等你,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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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香
连载中慕沉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