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枳沉默下来。
直到悠闲散步至商场，孔青霜想逗她开心，兴致勃勃给她和林烬染挑杯子。
“我不要。”游枳瞥眼展示柜上两只黑白镶金边印着卡通狗和小黑猫的精致马克杯，心不在焉点评，“太贵了，不如保温杯性价比高……”
微一停顿，游枳蓦地想起亲妈说，狗东西的杯子碎了。
咋碎的？
亲妈咋知道的？
哦，他们日常联系可能比她都多，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补一句：“还不容易碎。”
“……”林烬染闻言，温和而幽深的视线投向她，女生扒着柜台欣赏漂亮瓷杯的侧脸，商超冷灯光下，皮肤莹润水嫩，睫毛像一把小刷子，纤长而浓密。
看着乖乖软软的，半点不像会吃人的霸王花。
游翼站在外侧，狭长的凤眸恰好注意到这一幕，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
“再看看吧。”孔青霜审美高级，她平日做惯精致小巧的紫砂壶，买水杯也追求质感，价格多高都能被她挑出点瑕疵。
林烬染碎掉的那个，是她自己设计专门找窑厂烧制的。
和游枳如今在用的同属一套。
“不着急。”林烬染微笑，耐心十足陪着孔姨挑挑拣拣，他对日常用品没有要求，能让孔姨喜欢自然更好。
游枳向来没什么耐性，逛逛这摸摸那，眼一转就跑了。
-
最终，孔青霜拿下一只黑色瓷釉面的皇室专用马克杯，质感高级，价格也高级。
付完款，孔青霜发现闺女没了，美艳大美人的表情难绷：“小枳呢？”
林烬染指指商场门外，温和解释：“在外面，喂猫去了。”
林烬染早注意到商场门口徘徊着一只流浪狸花猫，一侧眸，游枳果然直勾勾盯着那猫，没一会儿直奔动物零食区了。
孔青霜闻言，心下一松，开始大买特买。
一小时后，两位男士各拎几大购物袋，满载而归。
“小枳，回家啦！”孔青霜站到商超感应门前，一脸购物酣战后的餍足。
夜幕初降，明月高悬，商超霓虹闪烁，人流如织。
孔青霜没得到回应，美眸扫视几圈，发现闺女蹲在别人车旁，头埋膝盖，单薄的肩膀似在颤抖。
“小枳？”
孔青霜面色一变，丢下两人大步跑去，嗓音夹杂几分焦急：“怎么了宝贝？哪个乌龟王八蛋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妈妈去打爆他的狗头！！”
“……”游枳双手环抱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蜷着纤细的身体，不肯抬头。
孔青霜到游枳身边时，林烬染和游翼紧随其后。
三人低眸，顿时一惊。
地上躺着一只僵直口吐白沫的狸花猫，嘴边一大滩呕吐物，小腹鼓鼓囊囊的，猫眼睛睁着，却覆了一层灰白的阴翳，毫无生机。
透明大包装袋的猫条洒落，一根一根散乱在它周围，足见其主人刚才的慌乱。
“……小枳？”
孔青霜瞳孔微缩，一边推开林烬染，一边提起裙摆蹲下，带有薄茧的纤指试探地探向猫咪的鼻息：“喵~”
“……别碰。”
游枳的嗓音沙哑低落，像是哽着团盐霜浸过的雪，蕴含了难以言喻的悲伤：“死了。”
她慢慢从肘弯抬头，碎发凌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蓄满了明显的怒气，眼尾红通通的，小脸雪白，唇瓣苍白紧抿，显出几分易碎的脆弱。
孔青霜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蹲下身，温暖的手臂搂住闺女：“……小枳。”
“死去的猫身体可能携带病毒。”
游枳压下情绪，低眸摇摇头，纤瘦白皙的胳膊一伸，探向猫咪的身体，“……我来吧，刚才碰过了。”
“……”
林烬染眉心轻蹙，分明看出她探向小猫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只一眼，便能看出这只流浪猫是毒发而亡，发作之快，八成在她投喂前已经吃进腹中。
她学动医的，不会看不出这点。
正要阻止，一只健壮有力的麦色手臂横过他。
游翼抓住闺女冰凉的手腕，语气罕见的平和：
“游游，不怕，这里爸爸处理，我送它去动物殡葬场。你先乖乖和妈妈回家休息？小染，你陪她们一起回去。”
林烬染不动声色收回手臂，桃花眼闪了闪，温和拒绝：
“游叔叔，您陪她们回家吧。这里我来处理。”
“小染？？”
孔青霜站起身，诧异出声，“你……”
她比谁都清楚这孩子为何抗拒猫猫狗狗，甚至说是一种应激反应。
但他不愿看医生，也不想让人知道，她便有意让他避着，生怕揭他伤疤。
可是他……
游枳同样猛地直起身子，红红的眼眸刷地抬起，直勾勾射向林烬染。
狗东西疯了吧？
随后，她看见狗东西一脸人模狗样的平静温雅：“动物殡葬场这会应该下班了，而且距离有点远。我正好有个朋友在城西开宠物殡葬公司，我联系他处理一下。”
……很难让人拒绝的方案。
死去的猫猫狗狗，能够体体面面的火葬，也算保全最后一丝尊严。
猫猫狗狗。
狗狗……
游枳缓缓垂下眸子，又沉浸到过去，那是她人生中养的第一条狗狗。
却没有保护好它。
她神游着，耳中不自觉灌入两人对话，亲妈再三拒绝林烬染的提议，不愿让他碰死去的猫。
是啊，家里人谁不知道林烬染讨厌狗，讨厌猫，讨厌所有带毛的动物。
他们都愿意纵容他，厌恶就可以不碰，可以避开，可以不再养。
她听见林烬染这狗比温温和和又无奈地劝解，那是他对待爹妈最常表现出来的样子。
“孔姨，别担心，你们回家吧。他回信了，我现在过去。”
林烬染按灭手机，微微倾身，腾出一个硬壳购物袋，熟练平稳地将猫尸卷入袋中，碎发划落他的额角，眉眼里没有一丝嫌恶惧怕。
在他蹲身迫近时，游枳盯他几秒，忽地冷嗤一声，垂下眼眸，甚至偏过脑袋，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清冽木质的淡香一晃而过，待这份气息消散时，林烬染已然撤身。
他敛着眼底的晦暗，拎起袋子起身。
孔青霜同样拦不住他，便将购物袋通通塞给丈夫，使唤他陪着一起去。
一道清冷沙哑的嗓音打断他们的父母慈子孝：
“所以……你宁愿为一只流浪猫送葬，当初也不愿意救我的狗？”
“……”
“……”
-
商场的监控无正当理由不许放出，不会有人在意一只流浪猫的死亡，毕竟大街上每天都有流浪猫死去。
与死对头不欢而散后，游枳再次无功而返。
“小枳，咱们可以报警。”
孔青霜悄咪咪给前往殡葬公司的游翼狂发消息，叫他安慰安慰小染，自己则哄闺女。
“警察叔叔有正当里调监控的。”
嘴上这么说着，孔青霜心底已经在思忖动用北扶的一些关系调查这事儿了。
游枳木着脸摇摇头：“不用，咱们回家吧。”
一开始她就仔细找过，周围一圈都没有掺毒的猫粮或猫食，无从确定到底从哪里吃的毒药，报警也于事无补。
调监控不过是心存侥幸，不甘心罢了。
盛夏的夜晚喧闹拥挤。
游枳凉着一颗心，和亲妈逆着人流，回到城西小区，被捉迷藏的几个小孩嬉嬉闹闹抓住挡人。
望着他们窜来窜去的身影，游枳恍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缠着林烬染玩过捉迷藏。
“你爸爸和小染到了。待会儿才能回家。”
孔青霜搂着闺女去她房间，见她一言不发的失落模样，不敢提狗狗的事，避重就轻地扬言要帮她洗澡。
游枳一脸黑线拒绝了她。
“我谢谢您了，妈妈。”
锁上卧室门，游枳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很想瘫软到床上去。
但还是坚强地推开浴室。
下一秒，白花花的水流自浴室哗啦啦冲出，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凉透的清水淹湿她的裤脚，钻入她的鞋底，争先恐后侵占了她的卧室。
“……”
直到被凉水浸透，游枳后知后觉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发大水了！！”
两日来憋闷的烦躁，似乎被一嗓子全部吼出。
密码的！真水逆到家了！
-
家里漏水，游翼先行回家。
林烬染处理完流浪猫的葬礼，打算离开，被殡葬公司老板拉到会客桌旁。
调侃：“发大善心了啊，林学弟。”
这老板是林烬染打球时候认识的，隔壁北清蓝鸟就读，家里开殡葬公司，猫狗狂热爱好者。
毕业后听说林烬染在学动物科学，以为他是同好，非要拉他开宠物殡葬公司，林烬染自然拒绝了，倒是没断联，偶尔会约个球。
男生长相圆润，高高胖胖像个弥勒佛，确实如渡死者最后一程的良善忠厚之人。
但林烬染知道，这是个人精。
人精学长控诉道：“以前喊你入伙，你怎么说的？活着才重要，死在哪里不是死，葬礼只是给活人看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今天打脸了吧？给一只流浪猫郑重其事送葬？”
“……”林烬染倚靠红梨木椅，轻轻瘦瘦的面色略显苍白，他扯了扯唇角，眉眼倦怠一抖烟盒，露出半根烟头，递给男生，等对方抽走，又自烟盒叼出一根。
银白金属打火机嗤一声，猩红火星冒出，他微微眯起桃花眼，深深吸了一口。
沉默抽完一支烟。
他才哑声开口：“我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想法。”
今晚来这里，也是做给活人看的。
“嘶……真是半点看不懂你。”殡葬老板服气，不知道该说他无情还是有情？
林烬染闻言笑笑，鸦黑长睫轻垂，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谢谢阅读，比心[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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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染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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