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云

无色的九幽之地,寂静得可怕。血雾被时起扔在地上,像一团破布,毫无生气。

灰蒙一片的天空,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只有一片虚无。目之所及,皆是混沌的灰,没有一丝色彩,仿佛一张被墨水浸染的巨大画布。这里没有红艳的彼岸花,没有冰冷的忘川水,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死寂是这里永恒的旋律,甚至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流动的气息。

“时起你疯了不成,我可是第七层的判官。你敢动我一根毫毛,阎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王春颤巍巍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血雾,声音嘶哑刺耳,带着无尽的怨恨。

时起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冷地说:“阎王?阎王要是知道你私自操控怨灵,残害无辜性命,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

王春脸色一白,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时起挑了挑眉,弯下腰,将脸凑近他,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与假王驴子勾结,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王春吓得浑身一颤,慌乱地摆手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你别想污蔑我!”

时起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几片碎纸。他轻轻一捻,碎纸无火自燃,灰烬中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上面写着赵清流,二胖子,和王驴子的信息:“生死簿上的名讳,岂是毁去便无踪?”

时起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随之,一个狼狈地身影被拖了出来,正是假王驴子。

他满脸惊恐,看到时起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大、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时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假王驴子,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

假王驴子被时起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皮的青蛙,**裸地暴露在解剖刀下。恐惧,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一把利刃,能轻易地劈开他的伪装,直刺他灵魂深处最污秽的地方。

时起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冰冷刺骨的问题:“王春答应给你什么?”

假王驴子哆哆嗦嗦的瞟了眼王春,却在接触到时起眼神的瞬间,所有狡辩之词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我…他答应我…只要…只要帮他…就…就告诉我…珠禾的转世…”

王春面如土色,却依然嘴硬道:“一派胡言!你这分明是血口喷人!我身为第七层判官,掌管生死轮回,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假王驴子见时起不说话,急得都快哭了,“我、我从地府逃出来之后,就一直躲躲藏藏的,生怕被阴差抓回去……突然有一天冒出个人来,说可以给我一副皮囊用用,条件是帮他办点事儿,您也知道,我当时那情况,别说办点事儿了,就是让我去吃屎我都干啊!所以我就答应了。”

时起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是是是,重点,重点!”假王驴子赶紧点点头,指着王春的鼻子说道,“就是他!就是他让我去办事的!他说只要我听他的话,不仅告诉我珠禾的转世,帮我躲过阴差的追捕,还能给我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寻思着,这买卖划算啊!就答应了。然后他就让我潜伏在赵清流和二胖子身边,说等到时机成熟,就让我动手。”

“你放屁!”王春恼羞成怒,猛地扑向假王驴子,如同饿虎扑食,尖锐的指甲缠绕着血雾,直指假王驴子的咽喉。

假王驴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忘了躲闪,千钧一发之际,时起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屏障将王春震退了几步。

王春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体内法力如被抽离般迅速流逝,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起转头看向假王驴子,问道:“你说迁坟那天就是动手的时机?”

假王驴子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那天!他说那天阳气最弱,最适合动手。可是…可是那天突然冒出血雾,小的我害怕啊!吓得我直接从王驴子身上钻了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本来想再钻回王驴子身体里,可是还没等我靠近,就被您给抓住了。”

时起眼皮一抬,扫了一眼假王驴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转头看向王春,说:“当年九幽大乱后,镇守地府十八层的法器尽数遗失,王春,你可曾想过,这些法器为何层层设防,又为何彼此相斥?当你同时催动三件法器时,难道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吗?”

“有些法器,本就一体,相生相克,同时催动,只会反噬自身。”时起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面具冰冷的纹路。鬼面在时起触碰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它虽然没有意识,但那些被它吞噬的灵魂的怨恨却深深地烙印在它的身上,即使是在这九幽之地,也无法消散。

本该是用来吞噬怨灵、净化世间怨气的圣物。可是如今,却成了王春的杀人工具,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你知道吗?每一层地狱的法宝,都渴望吞噬罪恶的灵魂来壮大自己。”时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从无尽深渊中传来一般,带着一股寒意,“而你,王春,就是它最好的养料。”

王春惊恐地望着那具鬼面,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被吞噬的命运。他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什么?”王春的声音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时起站起身,缓缓朝他走来:“你不该伤她。”

王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转身就想逃跑,可时起已经闪身来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咳咳…咳咳…”王春拼命挣扎着,双手无力地抓挠着时起的手臂,想要掰开他的手,“你以为…你偷偷…抹去她的…生死册…她就永远不知道了吗?”

“砰!”的一声,王春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慢慢的爬起来,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叫嚣着:“时起,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过是这世间最恶心、最肮脏的存在!你看看你,不人不鬼,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时起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王春的每个字都如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被背叛、被伤害的记忆,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回放,撕扯着他的神经。时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抑下去。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王春见时起不为所动,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审判我?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吗?你也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怪物,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时起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王春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又无力地跌落下来。

“你……”王春痛苦地捂着胸口,眼中充满了惊恐。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力量,仿佛可以掌控一切,甚至连生死都无法自主。

时起一步步走向王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让他不寒而栗。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判官…你杀了我,阎王爷不会放过你的……”王春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颤抖得厉害,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威胁。

时起冷冷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都这么久了,该惊动的早惊动了,你说的阎王来了吗?”

王春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时起,你不能这么对我,时起……”

时起没有理会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王春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时起身后不知何时聚满了头颅,无数颗头密密麻麻地堆积着,神情惊恐、悲伤、愤怒,不一而足。它们齐刷刷地转向王春,空洞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渴望,然后悄然伸出手……

王春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时起依旧维持着蹲下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享受。

假王驴子亲眼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也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越想越不敢呼吸,最后竟晕了过去。

“你来晚了。”时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是来拿那三件套的,赶紧把假面,招魂旗,骨笛给我,没那玩意儿镇着,光凭我这一身鬼力,都得亲自下地干活儿!累死鬼了!”虚空里传来一阵瓮声瓮气的抱怨,听着慈眉善目的,就是语气有点横。

时起一挥袖,三件法器稳稳地落在一处,后面还带着个尾巴。

“这玩意,你给我干啥。”

“我这不收。”

“行,行,我回头交给马面处置。”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一闪而逝,却又去而复返,“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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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烛引梦
连载中杠杠有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