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山是在准备上台致辞的时候突然晕倒的。
江屿连忙走过去,单膝跪在杨崇山另一边,动作迅速地解开了他西装外套的纽扣,然后侧头贴在他的衬衣上听他的心跳和呼吸,直起身后对江海澜说:“让大家都站远一点,不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杨崇山的秘书立刻让人站远一点,旁边只剩江海澜和杨君鸿。
救护车很快到了,杨崇山被担架抬上救护车,江海澜跟着一起上去,江屿犹豫了一下。江海澜先朝杨君鸿看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江屿你跟我一起上来。”
江屿上了车,司机从外面把门关上,在门关上之前,他看到杨君鸿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袖,然后对耿楠说了一句话,大概是让耿楠去开车。
救护车往医院开,跟车的医生给杨崇山联上了心电监护仪,心跳血压都还算平稳,江海澜于是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打了几通电话,江屿听她联系的就是岚大附院的急诊和脑病科主任。
私立医院在环境和服务方面的确是一流的,但专业性上稍有欠缺,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刻,江海澜还是更信任综合实力更强的公立医院。
救护车一路鸣笛在夜色中快速往前行驶,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心电仪发出有规律的“滴”声。江海澜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直到快到医院了她才突然问江屿:“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了洗手间。”江屿愣了一下后说,“抱歉姑姑,我不知道姑父会突然……”
江海澜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由凌厉变得软化,最后带上一点自责说道:“跟你没关系,你姑父今晚高兴,喝了不少酒,我应该劝他的。”
杨崇山一惯独断,并不是会听人劝的类型,年轻时就是如此,随着年龄增长更加明显,这是他们这一类人的通病。
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杨君鸿已经到了,杨崇山直接被送进急诊室,脑病科的主任李勤已经在等了。
江屿之前在一次联合会诊中见过李勤,打了声招呼,李勤对他也有印象。但时间紧急来不及寒暄,李勤只点了点头,紧接着便问:“之前有过病史吗?”
江屿没多想,飞快说道:“前几天体检的时候做了脑CT,脑部有阴影,不知道是不是占位。”
“片子带了吗?”李勤问。
江屿去看江海澜,这才发现江海澜脸色有些不对,而旁边杨君鸿露出冷笑问道:“我爸体检脑部CT有阴影?怎么我这个做儿子的不知道?”
说这句话时他先看着江海澜,紧接着又缓缓转头看向江屿,眼神透着冷意。
江屿抿紧了嘴唇。
江海澜说出那家私立医院的名字,接着又说:“检查是在他们那里做的,我也只是刚知道初步结果,片子的话我现在让他们送过来。”
等片子送到的时候,李勤已经安排杨崇山做了初步检查,并把他转到了私密性相对更高是特护病房。杨崇山中途醒了一次,神志还算清醒,只是一直喊头疼,李勤便给他打了止痛针,针剂里含有镇定成分,杨崇山很快睡过去。
这个过程中,几人的秘书和助理都在,一直没走。等杨君鸿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耿楠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同时江海澜的秘书也在跟江海澜汇报。
江屿在旁边听到了一些,大概是杨崇山晕倒的消息已经传出去,有媒体发了报道,还配了当时现场一张照片。
江屿忍不住又去看杨君鸿,杨君鸿神色严肃,对耿楠嘱咐了几句什么,耿楠点点头,走到一旁开始打电话,杨君鸿也拿着手机往前走去,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身影看不见了。
江海澜和秘书也开始不停接到电话,都是各路人马旁敲侧击打探杨崇山的情况。
江海澜接电话的功夫,江屿不由自主朝走廊尽头走去,看到杨君鸿背对着他站在敞开的一扇窗户前面,手机握在手中。
听到他的脚步,杨君鸿转过身。
杨君鸿神情冷峻,带了点戾色,眼睛不带温度地朝江屿看过来。
江屿停在几米之外,他害怕杨君鸿会问他为什么隐瞒杨崇山的体检结果。
江屿知道他不该隐瞒,站在原地等待杨君鸿的质问,谁料杨君鸿走到他面前,只是对他说:“我可能得回趟公司,如果我爸醒了你能第一时间通知我吗?”
江屿愣了愣,说:“好。”
杨君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喊他名字,“江屿。”
这一声很低,有些发沉,似乎包含着什么,江屿的心跟着动了一下,看着杨君鸿没说话。
耿楠在这时候走过来,对杨君鸿说:“已经通知了,半小时后开会。”
杨君鸿没有再往下说了,绕过江屿要走,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又很快向前走去。
夜晚的风通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将江屿原本的那一点酒意彻底吹散,他甚至感到有些冷,抱着手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从那处角落走出去,刚一出去就看到江海澜已经打完电话,正朝他直直看过来。
江屿心脏在那瞬间提了一起来,维持着镇定的脚步走过去,喊一声“姑姑”。
江海澜妆容精致的面容有些严肃,红唇抿了一下,目光在江屿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开口,问他:“杨君鸿走了?”
江屿啊了一声,显得茫然,转朝身后走廊看一眼说道:“我没注意,好像是吧。”
江海澜又看他一会儿,这次时间更久,她才飞快说:“外面已经有你姑父的新闻了,我得回趟公司让人去处理,今晚的几个小时格外关键,如果源头消息压不住,恐怕明天大小媒体都会报道这件事。”
就算江屿不从商也知道失态的严重,于是说:“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
江海澜看着他说:“你在我的确放心。”
她走回病房里,跟李勤道了谢说明缘由,期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杨崇山,然后就在秘书陪同下匆忙离开了。
李勤交代几句也走了。
杨崇山还在昏睡,顷刻之间他的妻子和儿子都走了,只剩下江屿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江屿突然为他感到悲哀。
病房里面是治疗室,外面是会客厅,靠墙有排沙发,江屿当晚就在沙发上合衣躺了一夜,不时有人进出查看杨崇山的指征,江屿也起来看过几次,但杨崇山始终没醒。
第二天是周一,等到早上的时候江屿不得不回科里,于是交代病房的护士,如果杨崇山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之后就去休息室匆匆洗了个澡,换上白大褂跟着顾欣仁一起查房。
有个八十多的老人家,心脏装了支架,一直说外面阴天他胸闷喘不上气,还把管床护士给骂哭了。江屿给他听了心音,又耐心解释半天,老人家才算消停。
周国栋跟在旁边,真心佩服江屿的耐心,他嘀咕了一句“年纪大脾气也不小”,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道:“是挺闷的,我怎么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江屿有些严厉看了周国栋一眼,紧接着朝窗外望去,天空中乌云密布,显得阴沉难测,的确叫人感到不适。
还有个病人术后情况不稳定,有些棘手,等江屿处理完再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中午了。他让周国栋先去吃饭,自己往杨崇山病房走去,等到病房外才发现杨崇山已经醒了,江海澜正在里面喂他喝水。
江屿有些惊讶,问护士人是什么时候醒的,护士看一眼墙上挂钟,“已经醒了两个小时了。”
江屿问:“你怎么没跟我说?”
护士道:“主任说不用跟你说,让直接通知的家属。”
江海澜从病房里走出来,大概听到了两人对话,对江屿说道:“我怕你还在工作就先没有告诉你,公司那边事处理差不多了,我过来就行了。”
江屿点点头,借口要去厕所走到一边,赶紧给杨君鸿打电话。电话接通响了两声却被挂断了。
又打一遍还是被挂断,江屿猜杨君鸿可能在忙,于是打给耿楠。
耿楠倒是很快接了,等江屿说完后对他说:“江先生,我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江屿一下子明白,杨君鸿是故意不接他电话。
江屿握着手机走到病房那一层的电梯间,大约过十分钟杨君鸿就到了。杨君鸿从电梯里大步走出来,却仿佛没见到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江屿低低喊了一句“杨君鸿”。
杨君鸿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径直往病房走去。
李勤也来了,带着杨崇山的检查结果,基本确认是肿瘤,良性可能性比较大,还需要再做更详细的检查确定,但目前看没有生命危险。
几人坐在病房旁边的一间空会议室里,李勤把片子挂在白板上,然后打开上面的灯。他说话的过程中杨君鸿始终一言不发,江屿坐在对面,几次看过去杨君鸿都低着头,表情显得有些淡漠甚至放空。
直到听完最后一句,杨君鸿才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理解没错,那就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江海澜表情顿时变得不满,语气严厉地说道:“君鸿,那是你父亲,你怎么这样说话?”
“话糙理不糙啊阿姨,”杨君鸿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有些懒散,“我话说得再漂亮他脑子里那东西也不能消失是不是。”
李勤见惯了家属之间的争执,这种时候最好就是保持沉默,他作为医生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于是借口还有病人就先走了。
江屿起身送李勤出去,站在走廊上时他问:“主任,这种情况建议手术吗?”
李勤停下来,先隔着一扇玻璃窗朝会议室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江屿。他已经私底下弄清了这一家子的关系,他看着江屿明显忧虑的神色,心想老婆儿子还不如一个外人。他之前对江屿有印象,顾欣仁的得意门生,附院里有名的帅哥,工作时严谨,私下里为人谦和低调,大家评价都不错,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有背景的亲戚,倒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勤当下对江屿更有好感,于是也交了底,说道:“我个人是建议做手术尽早切除的,如果说一年之前还没有而是突然出现的话,那说明肿瘤生长速度很快,未来怎么样很难预测,现阶段看还没有压迫到神经,但要是真到那一步就不好办了。”
江屿沉默下来。
“但只要动刀子就有风险,这谁都不敢保证,小江你明白的对吧,所以手术做还是不做还得家属自己拿主意。”
李勤拍拍江屿的肩膀对他说:“你可以跟你姑姑再考虑一下。”
江屿把李勤送到电梯口,看他上了电梯才回去,刚推开会议室的门,正好听到杨君鸿在说话。
“……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大家心知肚明,有些话摊开来说就没意思了,你要是真关心他,也不会抛下他回公司吧,怎么也得24小时衣不解带得伺候着,才能显得你们夫妻情深,到时候遗产也能多分一点。”
杨君鸿语气里尽是嘲讽,江屿没忍住,一时没能控制好情绪,站在门口愤怒地喊了一声:“杨君鸿!”
话音落,杨君鸿和江海澜同时朝他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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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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