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不久前还趾高气昂,的青山派少掌门已经被揍得形如猪头,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感叹唐家上下果然是一脉相传的暴力。
可惜天船上的都是唐家人,来来往往的侍童们对钱子皓的惨状视若无睹,唐家人则一脸嫌恶憎恨。
唐云行了个礼,唐家主没太在意,只问:“棠棠呢?她怎么样了?”
唐云说:“方才吃过药了,我看过,是眼睛充血血管破裂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唐家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唐云摇头:“现下只是简单处理一下,真要配药的话,还差几味药。等回了唐家,我要翻一翻唐家库房,不会让她留下后遗症的。”
唐家主便解下腰牌扔给她:“直接去库房取就是,若库房没有,便在松阁发帖子,叫唐家弟子出去寻。”
“是。”唐云恭敬接过腰牌,唐家主急着去看唐棠,她想起牧行之的事情,对唐家主说,“家主,棠棠带回来那个人……”
唐家主随意地一摆手:“不过是个小弟子,你处理就是。”
唐云本想提醒一句,那人应当不止是青山派的弟子这么简单,但转念一想,牧家已经陨落许多年,若牧行之真是牧家人,应当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当下应了:“是,家主。”
至于唐棠所说的,要牧行之跟她回家、要把牧行之养在自己山头等话,谁也没当真。
唐大小姐不过是一时新奇,过会儿就该忘了。
可惜,他们没放在心上,唐棠却很上心。
等到唐家主去看过唐棠之后,唐棠又问起牧行之来:“牧行之呢?怎么还不来?”她皱起眉,“换个衣服要这么久吗?”
只换衣服当然是不用的,但唐云还是不放心,亲自去跟牧行之聊了聊——写作“聊聊”读作“警告”。
好在唐云没太把牧行之放在眼里,只略微警告了几句,看唐棠等得急了,就把牧行之带过去了。
唐棠这回上了药,眼睛用一指宽的纱布遮住缠到了脑后,牧行之乍一看,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她的面颊更白还是纱布更白。
唐棠指了指床边的脚踏,说:“牧……牧行之?你叫这个名字对吧?坐过来。”
白日里在仙台时太阳正烈,唐棠其实没仔细看过他的脸,等牧行之坐在脚踏上了,她就伸出去,去摸牧行之的脸。
入手凉而冰,像一块没甚温度的玉。牧行之嘴唇薄,有些干燥龟裂,鼻梁高挺,眼窝很深,眉毛有些乱,摸着硬硬的。
唐棠的手指放在他眼窝上,扰得他眼睫不断颤动,她问:“你的眼窝好深……你不是汉人?”
牧行之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反驳:“我娘亲是妖。”
唐棠“嘶”了一声。
修仙界虽有地域派别之分,其中各大势力的或明或暗的角逐也很激烈,但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并不待见妖族和魔族。
更别提混血,这种夹杂在两方之间的孩子,是不被任何一边承认接纳的。
人妖混血,自幼不受待见,其实体内暗藏特殊血脉只等成年便觉醒……这种人设,在龙傲天小说里也算是经典配置了。
唐棠不关心这个,反正以后牧行之在自己身边不会再被欺负了,她关心别的。
她缓缓将手放在牧行之脑袋上,揉了揉,没说话。
牧行之却误会了,他以为唐棠也不喜欢人妖混血——事实上他没见过有人喜欢——他决定离开青山派的时候就知道,唐家这条孤注一掷的路,他绝不能被唐棠放弃。
“唐小姐,其实我——”
他话没说完,唐棠已经好奇地问出口了:“你娘是什么妖?蛇妖?鲤鱼妖?还是鸟……”
“是狼妖。”未免她越猜越离谱,牧行之连忙说。
于是唐棠有点纳闷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那你的耳朵呢?”
牧行之怔住了。
唐棠当然不会歧视人妖混血,她自己都当过猫妖,只是好奇为什么牧行之没有耳朵,人妖混血因为人身灵力不纯、妖身又不够纯粹,是不能够掩藏自己妖身特征的。
她冰冷如玉的手指在他的脑袋上摸来摸去,又问:“耳朵呢?”
唐棠换了个姿势,木屐踩在他坐的地方,因为看不见还踩在他腿上,理直气壮地说:“快点,把耳朵变出来给我摸摸。”
牧行之低声说:“唐小姐,我是狼妖,不是狗……”
唐棠皱起眉,有点不耐烦了。事实上以唐棠的脾气能耐下心把这个要求重复这么多遍都算是奇迹了:“我知道!你到底给不给我摸……”
咔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有人从门外进来,晚风卷起他含笑的声音:“摸什么?唐小姐?”
唐棠一愣,而后很快认出了那个声音:“……时掌门?”
更深露重,时竟遥随手拂去衣袖上的湿润,他倚着门槛,没有进来,一双狐狸眼往上扬起,是个微笑的表情,唇角的弧度却显得冷冰冰。
“有些事要去松云一趟,既然正好顺路,便借了唐家的天船。”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转了话题,“听说你受了伤,便来看看……出什么事了?”
唐棠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
唐棠无奈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个婚约?真不懂父亲为何要定……麻烦。”
其实真要说麻烦也不算,毕竟唐棠这次来是要来接男主牧行之的,而她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能用钱子皓做掩饰倒也不错。
时竟遥说:“方才听了唐家主与白金真人的对话,婚约已经解除,不久之后青山派就会送回婚书,唐小姐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唐棠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了,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能和钱子皓划清界限是做好不过的了。
时竟遥看她放心了,便说:“唐小姐刚受了伤,还是早些休息罢。”
时竟遥告辞离开,唐棠也没心情再去逗牧行之了。夜晚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跳跃着,映照着唐棠沉静的侧脸。
“……去关窗。”她吩咐牧行之,心里却在想着时竟遥的事情。
时竟遥方才那借口,大约也就骗骗原身唐棠这种真·傻白甜大小姐,唐棠现在这具身体里的芯子跟时竟遥在一块几十年,时竟遥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心里在冒什么坏水,即使这次唐棠看不见了,也不例外。
时竟遥……
他又在想什么呢?
……
是夜,风雨欲来。
黑沉沉的乌云将天空压低许多,天船之上的烛火却昼夜不歇,少顷雨珠落如断线,客房门前,时竟遥将油纸伞收好,搭在门前。
他踏步而入,屋内几名身着天玄宗弟子袍的人已等候多时了。
“掌门,您要查的事……”
时竟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弟子的话戛然而止。
他自顾自倒了杯热茶,细长的狐狸眼将阖未阖,他遥遥望着远方,夜幕低垂,黯淡无星无月,风雨大作,并不是个好天气。
许多年前,猫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刮着茶杯的杯沿,怀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嗡鸣起来,开始发烫。
“不必说,我已知道了。”时竟遥像是被惊动了,挥了挥手要他们离开,声音不复往日里的温和儒雅,有些急切,“……出去!”
天玄宗的弟子依言离开,最后一人回过身,轻轻地关上门。
在木门的缝隙里,弟子看到时竟遥从怀里取出了什么。
那是一只两指宽的银色琉璃瓶,瓶身被他一笔一划地镌刻上安神和定魂的符箓,但每到这样的天气还是不太安分。
残魂闪着微光,那一点点光芒在黑暗的屋里闪烁,落在时竟遥的瞳孔里,竟映得他脸色温柔得可怕。
他摩挲着琉璃瓶,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人了,他们都走了……”
尾音淹没在骤然大作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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