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白榆不假思索道:“只要你在底下接住我,我就不会害怕!所以——”
“师兄,救救孩子吧,你快点过来!”
在他的催促声中,少年稍一颔首,轻声慢语地说:“来了。”
他缓缓走向白榆,然后在不远处站定,“下来吧。”
白榆却还是不太放心,他伸头看看,又用手比划一阵,谨慎道:“师兄,你再过来一点。”
少年微微一笑,依言走过去一些,一副很好脾气的模样。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的最后,白榆不忘再叮嘱他一句话:“师兄,你可要接住我——你也不想听我哭一上午吧?”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默数。
三。
二。
还没默数完,白榆猝不及防地听见了一道声音。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逢春心急火燎地说:“少爷!少爷——!我找到人来救您了,您千万别乱动,您小心——啊!”
逢春陡然尖叫起来,因为白榆一个激灵,竟是一脚踩空。
这一瞬间,心脏紧缩成一团,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白榆重重地向下抛去,他听见呼啸而来的风声,也听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
他就如同昨夜的那场梦一样,身体失控地往下坠落,一直在往下坠落,然后——
倏忽间,有一双手伸来,揽在白榆的腰上。
失重感猝然终结,这一双手用力紧握,他不可避免地往前一栽。
这一刻,风声骤停,白榆狠狠撞入一个怀抱。
他不仅被人揽住,也真真切切地被他接住了。
一颗心沉甸甸地砸下来,白榆神思恍惚地抬起了头,“师兄……”
恰好殷雪深垂下眸,与他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四周倏忽起了风,风里烘烤着夏季的温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而殷雪深的手还没有收回来。透过薄薄的夏衫,他的掌心触及一片温热。
似乎比风还热,还有一股清清浅浅的茉莉香气氤氲开来,悄无声息地浸润在呼吸间,沾上了他的指尖。
少年睫毛微动,手上松开了几分力道。
白榆的双脚落了地,他狂拍胸脯,只觉得后怕,“吓死我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师兄,我以为我摔定了,谢谢您呜呜呜。”
白榆连声道谢,少年却没什么反应。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才漫不经心地收回去,轻声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
不客气就不客气吧,白榆刚才吓得半死,他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师兄,你人还怪好的嘞。”
这个时候,院墙那边,逢春见势不对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她隔着一堵院墙,焦急地问道:“少爷,您怎么样了,您没事吧?”
“我没事。”不想让她担心,白榆赶紧回她一句话。
“那就好,”逢春抚抚心,惊魂未定地说,“少爷,您快回来吧,别再淘气了!您不记得了吗,早上表少爷不止叮嘱您好生看书,他还说什么、说什么——”
“今日山上不太平,危险得很,让您不要到处乱跑!”
逢春极力劝说,心里急得不得了,白榆却根本听不进去。
表哥说是说过这话,甚至因为不放心,还一把锁将他锁在了斋舍里,这才让白榆不得不翻墙。
但是、但是——
这可是万剑宗,修真界第一宗门。大能云集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况且表哥一向爱吓唬人,谁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又在诓骗自己?
反正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白榆现在只想回家。
他赶紧扭头询问道:“师兄,你知不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
“下山?”
少年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了这对主仆的对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白榆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偏过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似乎想到什么,少年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也要下山?”
你也要下山。
白榆一听,瞬间捕捉到关键词,倏地睁大了一对眼睛,“难不成我们同路?”
他立刻毛遂自荐道:“师兄,一个人赶路好孤单,干脆再带上一个我吧!”
-
万剑宗依山而建,天虞山脉延绵不绝、横贯东西。
地势如此开阔,万剑宗却仅在正东处开辟一道山门,有紫气东来之意。无论上山还是下山,唯有此门可以通行。
白榆不识路,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少年,与他一路向东走去。
一个人赶路很孤单,但带上白榆就不一样了。他一向是个小话痨,决不允许气氛冷下来。
一路走一路聊,白榆说:“师兄,你下山做什么呀?历练?休旬假?回家探亲?或者、或者——”
“总不会是打算逃跑吧!”
说完,白榆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他一双眼睛弯成小月牙,笑嘻嘻地说:“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师兄,我就打算从山上逃走!”
“哦?”
少年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副颇为感兴趣的表情,“你逃什么?”
白榆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事说来话长。”
“师兄,我长话短说吧,你觉不觉得在这里修行与坐牢没什么区别?日复一日地被困在同一个地方,还要日没夜地熬着,跟人往死里卷——不对,坐牢还有放风的时间,我们呢?”
白榆总结道:“在山上修行,还不如坐牢。”
少年:“……”
白榆:“反正就是这样!然后我想开了,与其累死累活地修行,还不如早早回家当少爷。师兄,你说是不是?”
其实白榆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能够得到认同,毕竟他这番话实在是太过于摆烂了。
但白榆也没办法,他命不久矣,摆一点怎么啦?难不成真要让他在山上吃尽修行的苦头,然后被逮去给万人迷入药?
他才不要!
白榆正想着,忽地听见一声笑,很轻的一声笑,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极为动听。
他歪歪脑袋,茫然地望去,却见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颔首道:“确实如此。山上日日讲经论道,无聊透顶,不若早早离山。”
“——不瞒你说,我也打算就此离去。”
咦?这么巧?
白榆眨眨眼睛,当场就来了劲,“真的吗真的吗?师兄,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不怪白榆如此激动,毕竟万剑宗是修真界第一宗门,万千修士的梦想。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如此修行圣地,竟有人与他一样不思进取,一心摆烂。
“自然是真的。”
少年轻轻笑着应下一声,他神色颇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从踏入此地的第一日起,便知道我迟早会离开这地方。”
白榆一听,更是兴奋了,他忍不住感慨道:“师兄,这也太巧了吧!”
此情此景,不免让他想起一句诗,“师兄,同是天涯摆烂人,相逢何必不相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认识一下吧。”
说完,白榆率先起了个头,“我叫白榆。不是白榆木的白榆,是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①的白榆,有星星的意思。”
少年就比他简洁得多了,只是回道:“殷雪深。”
互相交换了姓名,白榆自认为与这位师兄——殷雪深更为亲近了,于是按捺不住地向他打听道:“殷师兄,下了山你要去哪里?有没有可能我们依旧是往同一个地方去?”
“去哪里?”
少年——也就是殷雪深,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结果目光忽地一动,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
不多时,他略一扬眉,以一种很是遗憾的口吻说:“我们可能哪里也去不了了。”
“啊?”
白榆不解,他注意到师兄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便也跟着扭过了头。
不看不要紧,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即将抵达山门。
只见不远处,巍峨高山间,一座山门拔地而起,它直冲云霄,气势雄浑不可一世。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个高级弟子持剑守在附近,他们戒备森严、严阵以待,拦下了每一个过路的弟子。
这是怎么了?
白榆慢慢睁大眼睛,只觉得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山门那边,一个高级弟子同样困惑不已地问道:“宋师兄,我们到底是在盘查什么?”
宋卿时——也就是白榆的表哥,站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遭的一切动静,紧紧地绷着一根弦。
目光四处检查一遍,见到处都没有什么异常,他才分出一部分心神说:“可能是兽潮到了,后山的那些东西又不老实了吧。”
“怎么可能?”
这弟子下意识否定了他的话,“后山不过几只凶兽而已,轻轻松松就收拾了,根本用不着让我们守在各处,盘查一切可疑人员,更别说还惊动到了照影仙尊她老人家。”
“知道你还问?”宋卿时没好气地说,“仙尊闭关多年,早已不过问世事,如今唯一能够惊动到她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他已经是明示了,这弟子听见的一瞬间,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头浮现。
面色猝然一变,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难道是、难道是——”
宋卿时低声道:“无相峰异动,小殿下出来了。”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弟子张张嘴,他的嘴唇动了又动,却是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竟是他,无相峰的那个小殿下……
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在修真界,一夜之间魑魅魍魉横行、天地灵气几乎枯竭,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却鲜少有人知晓,这一切的起因是小殿下。
他来历不明,是世间恶念滋养出来的邪物,生来一副五毒心②。
也因此,怀揣着一腔恶意,小殿下一心毁天灭地,让世界归于混沌。
所幸仙盟注意到了他,及时联合修真界各大门派对他进行围剿,没有让事态进一步发展。
但这一次围剿,修真界损失惨重。只小殿下一人,便令诸多大能身负重伤,一度跌破境界,还有许多新秀命悬一线,比如至今危在旦夕的兰氏少主兰情。
这之后,小殿下便被镇压在了万剑宗,世间渐渐重返太平。
一直到今日,无相峰异动,小殿下出来了……
七月的天,连风都透着一股热意,到处黏腻闷热。
可这弟子却是寒毛直竖,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
①出自《陇西行·天上何所有》;②佛教术语,指贪、嗔、痴、慢、疑五种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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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摆烂第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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