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话绕得很,莫山一时未想明白,却见她已推门提步,忙行在左侧阔步引路。

门扉微启。

室内俶而卷进丝缕寒气,两道人影幽幽映落屏风,不多时,绕过屏风行至堂前。

千朝瞧见莫山领回的人,惊得下巴都险些合不拢,视线下意识落向埋首案牍的京旻,可见他沉心奏疏,浑然未觉有异。

察觉脚步靠近,京旻眼风不动仍垂在案上,随意问了声:“竟是何事这般拖延?”

“二爷……”莫山言语犹疑,视线又极快掠过云琼一眼。

这般唯诺,反教人平白生出些不耐,京旻眉间轻皱,问:“东西取来了?”

“......崇义侯在上,罪女云氏求见。”

清泠泠的嗓音颤颤响起,熟悉到几近陌生。

气息倏而凝滞。

京旻笔尖僵在半空,一滴浓墨颤颤坠下,霎时晕了整篇青檀。

须臾静默。

他冷寂眼眸幽然抬起,见她屈膝跪地,眉眼低垂,面容素净几近苍白,却反衬出额角刺目的伤痕。

京旻幽深眸光微凝,缓缓搁下笔,薄唇轻扯砸落一声讥诮,一字一顿:“崇——义——侯?”

他声音落得很轻,近乎湖冰碎裂之声,却仍不可避免的,在云琼强作平静的心湖惊起三丈潮涌。

门扉再次阖上。

一时间只余他二人,空中隐约浮动起雪后苍柏的凛冽之气。

她眼眸低垂,视线中缓缓走进一双云头缎靴,脚步愈近,威压便愈发迫人,一声声仿若碾在心头,教人喘息不得。

忐忑间,不安地攥紧了掌心游鱼佩。

却忽见他单膝触地缓缓矮身下来,墨色织银云山锦服拖曳坠地,距离陡然拉进,苍柏寒气愈发凛冽。

下一瞬,她下颌蓦地传过一阵吃痛,视线被迫抬高。

“崇义侯?”他声色冷滞,带着几近切齿的意味,重复。

云琼羽睫震颤,缓缓抬起眼,陡然撞进一双寒沉孤寂的瞳眸,眼池深处尽是肃杀之意。

原在意料之中,心头却仍似受下一记闷棍,止不住地震颤。

他面目冷肃,修长指节微抬,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昂起面,眸光下视,言语微凉:“好一个罪女……云氏?”

说着,左右缓缓转了转这张素净妍极的芙蓉面,好似当真赏鉴起一件物什,只是当视线落在她侧脸上隐约泛出青紫的指印时,动作瞬间停滞。

“二……”

云琼唇瓣颤了颤,最熟稔不过的称谓,却在京旻霎时沉下的眸色间没了声息。

掌心被游鱼佩的崎岖纹路硌得生疼,却是当下最好的醒神良剂。

她微弱地喘息一声,掌心向上摊开,捧至他眼底,轻道:“侯爷,罪女前来归还此物……”

京旻眉间骤然深拧,凝了一眼落在她掌心的坠子,并不接过,大掌捏着云琼纤细的腕骨径直将人提起。

他低着眼似嫌恶般后撤半步,钳在她腕边的虎口却纹丝不动。

云琼惊诧,身子失去支点立时摇晃起来,脚步颤巍随他后撤的动作步步踉跄。

“你当知晓,碎玉难全……”

声音自头顶蓦地传过,沉得发寒。

云琼羽睫震颤,极力忽视从心口涌上鼻尖的酸涩,来不及回应,腕口又忽地被他反手震拂,掌心躺落的游鱼佩登时被拂去半空。

她瞬间慌了心神,一时视线中只余下那枚坠子,当即,挣脱束缚,身子随之扑去。

不能再碎……

起码不能碎在她眼前……

游鱼佩本只有一枚,是京旻亲手雕琢而成,却被她半央半求的索到身边,过后不久便见京旻腰间坠上了一尾相仿式样的鱼佩。

彼时她尚年幼,只知这玉石剔透是上上品相,是她夺人所好,京二不得不才又刻一枚。

却不知,两尾游鱼可合作一轮满月,也分辨不出,为何每逢缀上这尾游鱼出行,京旻总会对她格外纵容,望向她时,朗俊的眼底似沤了一汪暖泉,脉脉无声。

可待她后知后觉品悟出那些不曾言说的情愫,佩子早已被他亲手砸得七零八落。

一切都太迟了。

云琼踮起脚,手臂高高扬起,在佩子下落之际,指节奋力勾连住坠绳,心口大石落了地,瞬间攥紧回握在掌心。

却“哐当”一声。

不知什么物件落了地。

只是身子已然失了控,眨眼之间重重撞上京旻胸膛,为防再次跌倒,双臂无意识攀紧他胸前衣襟,苍劲柏木的冷冽霎时扑了满面。

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一层衣物下,他呼吸间胸膛细微的起伏。

云琼埋着头,身形有些僵硬,她还记得现下境遇,记得京旻眼底浓重的嫌恶之色。攀附的指节一根一根松开,她垂着眼步步后撤,距离拉开,周身温度骤然凉下。

她默了半晌,转身缓缓将玉佩放在书案上,声音低到尘埃:“……此物贵重,侯爷倘若不喜,随手赏出去也好。”

身后却忽地传过一道冷嗤,又隐约亮起一道利刃出鞘之声。

冷沉的嗓音幽幽传过:“这匕首不错,可要…我一并赏予手下?”

云琼瞬间怔忪,下意识探向袖囊,那处却已是空空如也。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瞬间冷肃。

云琼眼睫扑簌震颤,她缓缓回过身,视线中京旻英姿玉立,正垂着眼把玩着她好不容易觅得的匕首,他漫不经心地掀眸,拂扫轻掠,眼底尽是彻骨的寒意,又似厌恶到极点,骤然偏移视线。

“是韩微之?”

“或是……你欲教我阖家在地府团圆?”

“不是,都不是,没人指使我。”云琼嗓音喑哑,颤颤摇头,越是慌乱,辩白便越似遮掩。

匕首转眼抛去地上,连连翻转几声珰珰嗡鸣在耳畔。

京旻背过身,似厌极,不愿再瞧她一眼:“出去。”

她眸光震颤,心口猛地缩痛了一下。

那日也是如此。

灵幡漫天飞扬,哀乐一路响至城郊。

她从相府逃出一路追赶,终是在落棺起土时,挤进了人群,她只想送京安哥哥最后一面。

可京旻一个眼神落下,她便被人缚起双臂拧送出去,任她怎么求都无济于事。他负着身,背影决然,冷冷扯下腰间游鱼坠子,头也不回的狠狠置了出去,说:“死生不复相见。”

在她耳畔足足回荡了数月。

云琼低低喘了一声,眸间空洞,颤声:“不是这样的.....”

恍惚间,视线飘落向架阁上一台剑架,心底潮涌而起的倾天悲恸,霎时间止了风浪。

再出声时,声音落得又轻又缓:“我父亲…世所颂扬……”言语到底赘繁,她苦涩摇了摇头,不再解释,抬手缓缓握上剑柄。

“我来…是为请崇义侯消气的。”

锃———

剑刃低鸣出鞘,寒光骤然闪过。

冰凉抵上脖颈时,云琼阖眼,她才知晓,薄刃破开皮肉,竟也恍若灼烧一般。

耳边却忽地传过一阵乱响,紧接着,手腕一痛,长剑登时滑落。

云琼茫然睁眼,入目是京旻沉到滴墨的面庞,他扼住她双腕将她压向架阁,另一只手掐着她下颌抬起,转瞬间,她已被逼入死角动弹不得半分。

京旻沉了眉眼,纤细白腻的脖颈处已落得一道刺目红痕,足有寸长,出声时已染上隐隐怒意:“这便是你想出的法子?”

云琼微怔,仿似生了幻觉,耳畔蓦地响起一声无奈轻笑——“云昙儿真是笨死了……”

可一声低斥又瞬间将她拉回现实,“想以死谢罪,可曾掂量自己配与不配?”

压低的怒气混在沉到发寒的嗓声,还有下颌处陡然加重的力道,此间无一不提醒她,从前的京二早就不再了。

她咽下喉间酸涩,认命一般的颓然:“倘若以命偿命不能,那侯爷可否指条明路……”

云琼羽睫震颤,缓缓抬起一双剪水双瞳,澄澈眼池中闪过破碎的光:“……如何…才肯饶我父亲一命?”

眼角一滴泪顺着脸颊无声淌落。

嗒——

砸在京旻手背,四溅散开,似枝蔓被烧灼缩退,他蓦地撤回钳制她下颌的大掌,周身戾气霎时涤荡殆尽。

良久。

京旻敛下眼眸遮掩了情绪,他松开禁锢,身形却又步步逼近,分寸不让,教她无地落脚,不得不攀附着他才勉强站稳身子。

黝深眼池中墨色层层晕开,他缓缓抬起手,指腹粗粝的纹理擦过细嫩的面颊,将一缕碎发绾至她耳后。

而后微俯下身,薄唇贴近白腻似脂玉的耳垂,又一路向下,落在她被迫昂扬的雪颈,那处落下的血痕很轻,却尤其刺目,他眸光暗了暗,一声低叹后,热息喷涌。

云琼感受着脖颈传过的异样,清润眼眸无声瞪大,瞳仁猛地瑟动,抵在他胸前的指节无助攥紧衣襟。

“京…京旻……”

他埋在颈处,声音放得极轻,似全然没了情绪,低沉的嗓音出几分喑哑,莫名染上些许蛊惑,一字一句诱人沉沦。

“退亲…做我俾妾……”

“我要你活着,日日赎罪……”

须臾。

京旻唇边撤开些许距离,薄唇染却星点血痕,唇齿间浮过一阵血锈腥甜,可雪颈那道痕迹,不过眨眼便再次泛出细密的血珠。

指腹划过,血迹骤染。

他眼眸古井无波,潮涌尽数隐在深处。

“半日。”

“你只有半日考量。”微凉的声音擦着耳廓响起。

话已尽,云琼料想他应卸下力道,她挣了挣,可箍在她腰后的手臂却陡然间寸寸收紧,似要将她永囚此地。

“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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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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