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礼堂，霍北辰拨了个电话：“老头儿，你在家吗？”
那头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臭小子，有没有点礼貌。”
“这不是好久没见，显得亲切吗？”霍北辰笑了笑，“我过来看看你。”
“这个点来看我，我看你是来蹭饭的。”对方语气宠溺，却也不掩藏喜悦，“没有好酒别上来。”
挂完电话，霍北辰从车上拿了两提酒，往南大教职工宿舍去。
教工宿舍在小礼堂北面，走过去十分钟，也是典型的岭南建筑风格，红墙绿瓦静谧舒适。
孙庭正在单元楼下锻炼身体，见到人到楼下了便从器械上下来，边擦汗边回往楼道走：“你小子，下次来能不能提前说，家里今天可没菜，最多给你弄点花生米。”
霍北辰跟在身后，嬉皮笑脸：“花生米下酒，简直绝配。”
孙庭退休前是南**学院的院长，也是南大的副校长，退休后挂了个律协名誉副会长的名头，一直住在教工宿舍。
老伴早年去世，儿子在国外发展，孙女许微末跟霍北辰同龄，也是歌手，不过许微末大学去了国外，之后便留在国外发展。
唯一的孙子许乐刚上大一，在国内搞乐队，今年暑假高考结束，孙庭还请霍北辰带带孙乐，在他工作室待了一个月，之后又嫌在工作室无聊，直接撂挑子不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进屋，说是没菜，老头子还是从冰箱里挑挑拣拣，摆弄出一堆材料，准备做饭。
孙乐离开后，霍北辰也没找孙庭了解情况，后来又遇到侵权官司，便一直搁到今天：“对了，孙乐从我那走了之后，去哪里了？他也没跟我说。”
提起这事，孙庭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这事我得跟你道个歉，这小子太任性了，非要跟同学去酒吧搞个什么乐队，你说他能搞得明白吗，非得吃点亏才肯罢休。”
“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让他吃点亏也好，以后涨涨教训。”
霍北辰皱眉：“被人骗了？”
“可不是，被人骗了二十万。”孙庭气的把手里的鱼都抖掉了，霍北辰弯腰捡起来，似乎并不惊讶，而是问，“他爸给他这么多钱？”
孙庭说：“哪里是他爸给的，他说他自己赚的，说是卖了个什么曲子，反正人家给了他这么多钱，结果全赔进去了。”
霍北辰恍然，接着冷笑了声，果然如此。
几个月以来的疑团终于解开，霍北辰之前还疑惑，侵权案之前，孙乐在他工作室算不上勤奋，但也规规矩矩，后来忽然间就不来了，走的时候就丢了张纸条说不来了，一个解释都没有。
但霍北辰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况且同意他去工作室，也是看在孙庭的面子，不然他一个“三无”工作室，哪有精力养一个实习生。
侵权案发生后，霍北辰工作全面暂停，准备了几个月的演出也取消了，心情本就烦躁，后来又被沈落的二审打了个措手不及，输的一败涂地。
这之后，其实霍北辰还没往孙乐身上想，两首曲子的时间线接近，而同时期的创作灵感和理念有相似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直到昨天跟沈落那一番争论，霍北辰猛然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太奇怪了，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王俊涛会赢，包括沈落。
而沈落提到的“证据”，让他不禁怀疑，是有人出卖了他。
而他如此坚信，是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首曲子最早的demo和样音，在六年前就有了。
所有事情连起来，霍北辰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孙乐，而且只可能是他。
今天来找孙庭，他就是要确认自己的猜想。
果然不出所料，孙乐从他工作室的电脑里盗走了最原始的demo样音，以二十万的价格卖给了王俊涛，王俊涛铁了心要告倒他，而这时候，沈落接了二审的案子。
王俊涛花二十万，不仅赚了两千万赔偿金，让霍北辰名誉受损，遭遇失业危机，自己反而吸了一波支持原创的粉丝流量。
好一个一箭三雕。
霍北辰内心发出自嘲般的冷笑，他向来睚眦必报，那些前台背后捅他刀子的人，他一定会百倍报复回去。
可他唯一没想明白的是，沈落为什么会牵扯进来，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只是一个普通的代理案件吗？
如果真的只是巧合，那沈落昨天说的补偿他，还有那句道歉又代表什么？为什么一边要跟他两不相欠，一边又心甘情愿免费当他的乙方。
沈落明明知道，半年的时间，自己会有一百种方法纠缠他，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再往前推，那天在叶书澜的会所，沈落独身约见王俊涛和孙波，他们到底在谈什么？沈落讨厌喝洋酒，那么高傲矜贵的人，居然喝了半瓶，是不是有事求他们？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赶到，他又要怎么脱身？
霍北辰思绪混乱，跟沈落有关的事情，总能搅的他躁郁难安。
孙庭见他表情阴冷，握拳的指节泛白，误以为是介意孙乐不告而别，赶忙劝慰道：“你别生气，等他放假了，我让他亲自跟你道歉，你到时候怎么骂他都行。”
霍北辰强行断了思绪，嘴角微松，故意玩笑：“我骂的话，你别心疼。”
“绝对不会，我以这顿饭做保证。”孙庭指了指水槽里的还完好无损的鱼，说，“今天陪我喝点？”
霍北辰撇嘴笑笑，请老头子出去：“我来吧，等您收拾完，晚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哈哈哈......”孙庭被嫌弃不止一次，只好摆出长辈的姿态，“那厨房交给你，我再去西湖苑打包一个卤味拼盘和烤乳鸽。”
西湖苑是南大接待来宾的饭店，米其林三星水平，离教工宿舍不远，走过去五分钟就到了。
可霍北辰几个菜都烧好了，酒都端上桌了也没见孙庭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霍北辰不放心，拿着手机出门去找人。
结果刚走到西湖苑门口，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滚滚滚，我不跟你们吃饭，你们也别来找我。”
“老师，您别这么倔行吗？”
“我就这样，不喜欢就离远一点。”
“您好歹也是律协的荣誉会长，有些活动还是要出席的。”
“别给我安什么荣誉会长的虚名了，我担不起！”
“老师……”
霍北辰循声望去，沈落站在台阶下，表情凝重。
许庭站在台阶上，手里拎着两个打包盒，咬牙怒视，身体微微发抖，正与沈落身旁的管斌、王平山争吵。
一步之遥，两相对立，气氛剑拔弩张。
“许教授。”霍北辰喊了声，走过去问，略过几位院领导，嬉笑着跟沈落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律师嘛，这么巧。”
沈落回头，与霍北辰视线相撞，瞬间愣住。
他怎么会在这？
原来，刚才小礼堂那道熟悉的身影，并不是沈落的错觉。
两人昨天才不欢而散，合同写的明明白白，甲方不得干涉乙方的私人事情，沈落不记得跟霍北辰说过他今天要来南大参加活动。
可霍北辰这眼神，明显是有备而来。
沈落冷冷应道：“霍先生，真巧。”
许庭皱眉：“你们认识？”
霍北辰点头：“沈律师啊，当然认识，归国精英嘛，跟我还有过官司纠缠呢。”
霍北辰故意说的暧昧，惹的沈落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不熟，工作需要见过几次而已。”
“是北辰啊。”管斌笑着打圆场，方才许庭没给他们面子，这时候霍北辰来了，多少缓解了些尴尬的气氛，“霍总最近还好吧？”
管斌和霍政有过一些项目上的合作，算是相识，霍北辰敷衍道：“挺好，多谢管院长关心。”
说完，霍北辰主动接过许庭手中的打包盒，笑道：“许教授，走吧，饿死了。”
许庭表情终于缓和，走下台阶，经过沈落时，眼神流露出不耐烦和厌恶。
沈落不解，许庭不过是第一次见他，为什么敌意这么大。
论坛结束后，嘉宾们被安排在西湖苑就餐，他们刚到门口，就遇到了管院长和王副局的导师许庭。
管院长邀请许庭一起用餐，许庭不仅没答应，还把两人痛骂一顿。沈落仔细分析，权当是受到了紧张师生关系的波及。
许庭还在生气，霍北辰没忍住笑出来：“我说您老人家至于吗，不就是遇到了两个不听话的学生，打个招呼敷衍一下就行了，还真生气了。”
许庭背着手，步伐也带着气势汹汹的怒意：“你以为我愿意，我理都不想理。”
“我看一直都是您在骂呢。”霍北辰故意逗他，“沈律师好像也无辜受牵连。”
说起沈落，许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沈落，他什么来头，你怎么跟他有官司？”
“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啊。”霍北辰亲昵的揽住许庭的肩，第一次为了某人讨好道，“他各方面都挺好的，这次活动就是正常的行业交流，没有别的，您放心。”
霍北辰这么说，许庭态度好转不少，叮嘱道：“既然你跟他认识，有机会提醒他，少跟管斌他们接触，特别是王平山。”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霍北辰还是点头答应他：“好，我替沈律师谢谢你。”
两人刚回屋，霍北辰手机响了。
掏出一看，简单的四字微信。
沈落：【你跟踪我】
不是疑问，不是试探，就这么给他定了罪。
“啪”的一声，打包盒重重落在桌上，霍北辰高大挺拔的身姿立在原地，深邃的眼眸中泛着怒意。
前一秒还在替他周旋，下一秒就被人拿刀捅心窝子。
“你怎么了？”许庭问。
霍北辰不好发作，只有手机被捏的发烫，一字一顿道：“没什么，被……咬了。”
被一只小狐狸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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