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头顶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午后的晴空又恢复了宁静。夏日的天幕高而远，呈现出一派洁净的蔚蓝，只在远方有寥寥几朵洁白可人的积云懒散地飘过。
海城最近不太受龙王爷待见。经历了为期一个多月难见一点雨星的连续大晴天后，这个以高湿度为主打特色的区域性露天大蒸炉迎来了全新的升华。有了海水源源不断地为陆地输送水汽，日晒变得更加难耐的同时，空气中的湿度含量却也丝毫不见少。五月，海城人民已开始惨遭酷暑日渐暴虐的毒打。
俞跃站在小卖部遮阳棚撑起的阴影下。虽然小卖部老板沿大门顶部的上框安装了一整面的透明门帘，但塑料的质地使它不仅阻隔不了门内吊顶风扇的吱嘎声，也挡不住门外的暑气入侵。即使是密封包装也难以帮助食物逃过酷暑的摧残，小卖部贩售的零食躺在货架上，无声地发出充满油腥味的呻吟。气味弥漫在将空间利用率追求到极致，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间，整个店内都酝酿着一种令人胃部不适的氛围。俞跃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他并不打算进去难为自己。
但俞跃也并不是只在屋外干站着，他刚刚才同一个相熟的高三年级学生聊完天。两人进行了简短的交谈，又友好地握手话别。但就因这握手，俞跃现在连手心都变得汗津津的，好半天没能拧动手中的杯子。虽然已经在衣架上暴晒了一整天，但今晨刚换上的校服依旧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那种舒缓的香味附着在蓝色的校服上，倒真让人有些微风拂面的感觉。犹豫一会，俞跃终于还是没舍得把手往自己校服上抹。
握住水杯随意地四下张望，俞跃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光，等待同来的朋友在小卖部里磨蹭完。正午的操场，即使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大地令人脚心倍感温暖的热情。放眼望去，还在这露天大晒场上喘气的，除了俞跃外，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颇为见生的同学。但他们也都急急地贴着树荫和墙根走，似乎生怕自己走不到三步路就变成熟人。只有个骨骼清奇的傻子试图横穿操场。背着光，也背着正午的大太阳，从对面的教学楼里出来，在两点之间沿着直线朝小卖部的方向迈进。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火候。
俞跃最近挺受欢迎的。不过这份人气就好像南方连日来的气温，高是挺高，热也够热，就是当事人并不怎么需要。
事情的开端源自在一起打球的高三学生一句无心的笑语。他说俞跃的名字不管是表达正面情绪的“愉悦”，还是寓意鲤鱼跃龙门的“鱼跃”都是十足的好愿景，作为即将奔赴人生大考的高三学子，他现在正需要这样的好意头，说着两人便玩笑似的握了握手，以示沾沾喜气。
对大多数学生而言，只要不是学习，干什么事都是好玩的，一点点乐子都能在枯燥学习日常中无限放大。又或者，就像那个笑话说的那样，大部分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直到关上灯······
大考在即，即便准备得再充分，大多数人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作为无神论者的部分正从体内逐渐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玄妙的封建迷信正在注入身体。高三的学子们一边埋头复习，一边不忘在网上转发菩萨观音或者锦鲤。佛脚，更何况是这么近的佛脚，不抱白不抱。
起初只有几个同样经常在一起打球，关系较为亲近的师兄来凑这个热闹，之后是一些俞跃完全不认识的高三师兄师姐也跑来找他试图蹭蹭福气。再后来，甚至连同级的女生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眼看着情况逐渐一发不可收拾，俞跃稍微有些觉得烦了。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诉诸口上。因为在这件事上，他的几个好大儿打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紧张，恨不得课间上厕所的时候都紧跟在他身后贴身盯防，生怕外人误会他们是一群神经正常，积极向上健全发育的优秀青少年。他们带来的情绪价值，促使俞跃继续容忍着这一切。
随着距离的拉进，俞跃终于从背光的阴影中辨认出那位横穿操场的二傻子的庐山真面目。是程鸢。她正朝小卖部走来，一只手搭在额前，试图以此躲避正午的日晒。这还真是熟人。即使原本还半生不熟，现在也彻底熟了。
在校服裤子上蹭了蹭手，俞跃往旁几步让出小卖部的大门，若无其事地拧开杯子低头喝水。程鸢走了过来，却与小卖部的大门错开几步，等俞跃放下杯子时，便看见她已在自己身前站定。光是走到这里，似乎就已经让勇气消耗殆尽，一如既往，程鸢又摆出那副面对他时的惯有姿态，畏手畏脚缩头缩尾，一张脸紧绷着，显得尤为僵硬。明明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眼睛却徒劳无功地四处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向他。
俞跃本不欲搭理她，但夏日的蝉鸣此时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于是，彼此沉默相对片刻后，他终于还是主动开了金口：“找我握手？”
“什······什么？”预料之外的对话内容似乎令程鸢慌了阵脚。
俞跃没有为其解惑的打算，他清了清嗓子，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什么事？”他言简意赅，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之前没怎么注意，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身高已经足以俯视她了，俞跃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把杯口靠到唇边，看着对方头顶沿中间朝两侧分开的黑发透过装满水的玻璃杯，在视线中扭曲成一个怪异的旋涡。
“我是······我是想说，之前的事情，抱歉。我不该······呃······”简单的一句话，程鸢却说得断断续续，在每个语句的停顿里支吾半天。她的脑袋微垂，稍稍露出后脑勺的小发辫。似乎是刚开始留长头发，虽然往脑袋上固定了不少发夹，但还是有几缕过短的发丝不服管教地垂在她的耳边额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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