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酒吧提前结束营业,下班前吴溪给每个工作人员提前结了当月工资,还另外包了红包。
“溪姐,我们店要倒闭了吗?”一个酒保小姑娘哭兮兮问道。
“哪有这么夸张?我虽然不是十分勤奋的老板,但店里营业情况也没这么差。”吴溪笑笑,摸摸小姑娘的头,“就是累了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呢,大家可以另寻他处,也可以等我回来,等恢复营业一个不落一起涨工资!”
“溪姐……”所有人都还是有些念念不舍,吴溪是个十分大方宽容的老板,每个人工作时或多多少都犯过错,但吴溪从没有指责过任何一人,有人想预支工资她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神仙老板,打工人能遇到这种老板得靠求神拜佛,所以大家都很舍不得,纷纷说要等吴溪回来,重新开店营业。
但其实没多少人有资本挥霍时间,为了生活,这一份工作没了,就要马不停蹄找下一份,多休息一天,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吴溪也不在意其中真假,笑着送每一位员工下班,最后只剩她和江稚鱼。
她往吧台的高脚凳一坐,长发柔软搭在白皙肩头,红唇弯起,眉眼平淡,在灯光下,明亮又忧伤。
“调什么?”江稚鱼走进吧台。
“嗯……”吴溪想了想,说,“明天见。”
“好。”
江稚鱼分别往shake杯里加入白朗姆、金酒、伏特加、乌程酒、蓝橙力娇酒、威士忌各15ml,以及5ml的柠檬汁,然后摇晃混合。
吴溪看着她,说:“摇够七七四十九下啊。”
“1,2,3。”江稚鱼开始数,数到七直接跳到最后,“四十九。”
“作弊啊,鱼。”吴溪指指她。
“你会跟我计较吗?”江稚鱼问道,取出一个透明杯加入冰块,将摇匀的酒液过滤倒入杯中,雪碧补满,最后用柠檬片装饰。
“不会的,有谁舍得跟一条单纯的小鱼计较呢。”吴溪拿过这杯“see you tomorrow”,举在眼前,透过清澈的蓝色液体和漂浮的冰块,看冒出的细小气泡,像升腾也像坠落。
“喝了这杯可不可以忘记过往一切呢?”她问,“就像断片一样。”
“也许会。”江稚鱼回道。
“善良的鱼。”吴溪笑笑,仰起头喝下,视线变得模糊之前,她似乎又看到那个外人面前矜贵冷静,私下却疯狂阴翳的方伯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很久以前,她还能笑着挑衅他,视线扫过男人小腹下方,得意道:“方伯寅,你不过如此。”
“不满意?”那时方伯寅正在系领带,闻言停下来,慢条斯理取下金丝眼镜,俯身重新压上来。系到一半的领带垂下扫在她胸前,“没让你爽?还是你食髓知味,不想停?”
面前的男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但吴溪不怕,抬起手臂抱住对方脖颈:“我爽了吗?好像没有。”
或许是记忆太久远,也或许是酒精麻痹,那天的细节她记不太清,只记得最后方伯寅打电话给助理推迟会议。
吴溪没有喝完那杯“明天见”,但她此刻还是变得神志不清。
她一边大吼着:“今晚不回家!不回家!”
一边骂方伯寅:“方伯寅,你个疯子!狗东西!压根不会爱人!”
江稚鱼看她马上要摔下高脚凳,立马扶住:“溪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吴溪将头靠在她肩膀,安分一些:“鱼啊,其实再纠缠也就这样了。”
她和方伯寅之间的爱恨纠葛就像一场无休无止、无始无终的大雨,从相遇,便是乌云压顶。
他们各自立在雨中,压不住痛楚和眼里饱胀的水汽,都想再争取一把,也许漫漫大雨,走过遥远的地平线就是天晴。可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互相拖着,终究走不出这一场潮湿。
这么多年,仿佛要浇透骨骼、血肉与灵魂,从腐烂里长出纯粹的恨意,才罢休。
吴溪的家离海棠溪新街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江稚鱼本想半扶着将人拖回去,结果刚走到街口,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在她们面前停下,方伯寅从车上下来,眼镜后面依旧是化不开的凉薄:“人交给我就好。”
“方先生,我送溪姐回去,不麻烦你。”江稚鱼并不信任他。
方伯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我和她约好了。”
说完不管江稚鱼相不相信,就直接接过吴溪,抱进副驾驶。
直接上手抢。
江稚鱼不可置信,反应过来不停拍副驾驶车窗:“溪姐!溪姐!”
吴溪转头跟旁边的方伯寅说了什么,车窗降下来。
她趴在车窗边沿,夜风扰乱她的长发,眼里一片清明,仿佛从没有醉过。
“鱼,别担心我,有事call我。”她笑得风情万种,眼底倒映着霓虹灯的璀璨,“和你的帅哥室友有什么进展了也要记得告诉我哦。”
车窗升起,吴溪拽过方伯寅的领带,和他接了个吻,等方伯寅要伸手握她的后颈时,她又推开,懒懒闭上眼:“开车。”
她想起江稚鱼最开始知道她鬼混的时候说她是个走肾不走心的渣女,是啊,谁渣得过谁呢。
-
江稚鱼骑着单车到家楼下才想起陈最让她下班前联系他,要来接她。
这一天太过混乱,她完全没想起来。
江稚鱼慢吞吞地上楼,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好。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到楼道角落里团着一团毛茸茸,抬脚跺亮声控灯的时候,突然一声猫叫吓了她一跳,让她也惊叫一声。
江稚鱼看过去,角落里有一只瑟瑟发抖的橘色小猫,她慢慢靠近,蹲下身试探着摸小猫脑袋。
小猫看起来很胆小,却一动不动地让她撸。
浑身脏兮兮的,骨瘦如柴,大概率是只流浪猫,江稚鱼心软成一片,想带回家。
但是要怎么说服陈最呢?现在她要想两个理由了。
江稚鱼抱着小橘猫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打开门。
客厅的灯亮着,陈最在阳台打电话。
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立马皱起眉,挂掉电话,质问道:“不是说好接你?”
江稚鱼自知是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又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认错态度端正:“对不起,我忘记了,因为今天提前下班,我就——”
“就觉得可以出尔反尔?”陈最瞥一眼她怀里的猫,打断她。
“没有!”江稚鱼立即摇头,“我只是……只是……”
她磕磕巴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走过去,把猫往陈最面前一递,转移话题:“我捡到的,可以养吗?”
她的表情就像小橘猫一样,眼睛圆圆的,布满期待,让人动恻隐之心。
陈最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点头:“可以。”
江稚鱼松口气,高兴地找来一个纸箱把小猫放进去。
她今天穿的黄色针织吊带的肩带是手动系的一个蝴蝶结,大概是被小猫抓了一下,蝴蝶结散开,细绳垂落下来。
刚刚被小橘猫挡着没有掉下来,现在没了遮挡,陈最看到了一个白皙圆润的肩膀以及隐约的白色花边。
他偏过头,喉结滚了一下:“江稚鱼,肩带,掉了。”
“嗯?”江稚鱼低下头察看,看清后立马往卧室里跑,“我、我先去换件衣服。”
江稚鱼换了一件白色棉裙,出来时陈最在给小猫用热水简单擦拭,跟她说:“明天我带它去检查一下,顺便打疫苗。”
“我带它去吧,你白天要上班。”
“你不上班?”陈最看她一眼。
“快开学了,先不去酒吧,开学再找一个其他兼职。”江稚鱼蹲在陈最旁边,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只柔软瘦小的橘猫,轻轻的,怕弄疼它,“它好小,要喂什么吃的呀?”
“下单了羊奶,等会就到。”
外卖到的时候江稚鱼已经进卫生间洗澡,洗完她直接用鲨鱼夹把湿发随意挽起,蹲在纸箱旁看吃饱喝足后昏昏欲睡的小橘猫。
“我们要给它取个名字吗?”她问。
“你的猫,你取。”陈最说。
江稚鱼思考着,看看陈最,又看看猫。看看猫,又看看陈最。
陈最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的小动作,并不主动发问。
过了一分钟,江稚鱼开了口:“你的朋友们为什么叫你‘最最’,是你名字的那个最吗?”
“不是。”陈最说,“醉酒的醉。”
“醉醉。”江稚鱼重复道。
陈最划手机的手一顿,他喉结攒动,应了声:“嗯。”
江稚鱼背对着他蹲着,半天没有反应,但是还挂着水汽的后颈不声不响地漫上绯红。
难以言明的亲昵在沉默里浓郁蔓延,耳边是夜色中不停歇的虫鸣与另一个人另一只猫的呼吸,
她似乎终于想到给小猫取一个怎样的名字,纤细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小猫的脑袋,轻声说:“小螺壳,欢迎你。”
-
江稚鱼不是第一次捡到猫,高中时她也曾捡到过一只流浪小猫,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小母猫。
她把小白养在宿舍楼后面的灌木丛下,偶尔喂它一些面包和火腿肠。
但是江稚鱼没有多少钱,一周只能喂一根火腿肠,一块钱一根的那种。
某个下雨天,她去给小白喂火腿肠,灌木丛下却没有小猫的影子。
她撑着伞满校园找,最后在操场的看台找到它。
看台有棚顶,遮住了大雨,江稚鱼蹲下挠它的下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小白用脑袋在她手掌蹭了蹭,然后翘着尾巴走到一旁的台阶侧边的墙角,低着脑袋在地上不停嗅。
江稚鱼坐在看台上看雨,偶尔转头看小白不知道在闻些什么。
她那时没有朋友,喜欢一个人待着。
不一会雨下大了,她打算再待一会,开始自言自语般和小白说着话。
“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长大后会有朋友吗?”
“我想离开这里。”
不知道待了多久,雨终于小了些,在墙角巡视半天的小白回到她身边,嘴里叼着的东西吐到她手心。
是一个很干净漂亮的白色螺壳。
下一秒,从看台后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连衣帽遮住整张脸,看不清长相。
意识到有人听到自己说话,她猛地红了脸,看着男生冒雨离开操场。
耳边是淅沥雨声,和学校广播里传来的歌。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流泪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只有你懂得我/就像被困住的野兽/在摩天大楼渴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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