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无风的水面镜面一般,映照着蹲在岸边的一双人。
马儿垂颈饮水,触上水面,荡出了一圈圈的涟漪,也模糊了人影。
昭昭缩着身子,勾成一团,头发缠得紧,稍一动就扯得头皮疼:“不知道怎么就缠住了。”
她给了个不是解释的解释,眼光往下看,是韶慕垂在地上的灰青色袍角,压着露出一角的鞋履。他在帮她解头发,能试到他的手指落在发间,轻轻一扫而过。
两人如此之近,她几乎都靠上在他前胸。尤其是这样低着头,后颈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落下的呼吸。
昭昭不自在的抿抿唇,别开视线看去水中。可好,水中正好能清楚看到两人的倒影,甚至他那只好看的手,一点点解着缠绕静寂上的发丝。
“大人,干脆剪断好了。”她道。
韶慕一只手捏住带刺的荆棘,另只手抽着柔细的发丝:“也好。”
要是以前的安宜公主,每根头发丝儿都会仔细养护,哪可能随意剪掉?
“那个,”听他痛快应下,昭昭小声问,“会不会剪很多?”
“会,耳后这儿都会剪掉。”韶慕如是说道。
昭昭眨巴下眼睛,耳后的全剪掉,那不是秃了?
“找剪子也需要来回,还是劳烦大人解开罢。”她才不要变秃,剪断一点儿头发,要长起来可很慢。
韶慕不语,瞧她勾成一团的样子,软软的,有点儿像她之前养的那只白色狮子猫。
这边,昭昭也不再多问,安静的配合。
当他的手落上的后颈时,她身形一僵,随着他的力道往下更低了头,头皮亦跟着有轻轻地扯动,但是并不疼痛。
“好了。”头顶上方,男子清润的嗓音道。
昭昭长舒一口气,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谢大人。”
“下次直接剪断罢。”韶慕随后起身,往后撤了一步。
昭昭当即摇头,嘴角莞尔:“不会有下次,吃一堑长一智嘛。”
“该出发了,让钟伯把马车套上。”韶慕转身离开,才迈步,发现袖口被扯了下,他下意识一收手。
“等等,”昭昭道了声,凑过去攥上韶慕的袖角,“你袖子破了。”
是方才,他帮她解头发,没注意袖口刮在荆棘刺上,这一扯竟撕开一道口子。
韶慕扫了眼,淡淡道:“无碍,回去修补一下就成。”
说着,从昭昭手里抽回袖子,转身朝官道走去。
昭昭站在原地,手揉了揉后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男子指肚拿捏的触感。她去看他的袖子,一条豁口,并不影响这位大人的风姿倜傥。
想着认识这些时日,她见他穿得总是些简单朴质的衣裳,就连身上配饰都少见,如今一件破了的衣裳都不舍得仍。他可是一个从五品官员,瞧着都没那个立县姓顾的穿得好,更不提那位魏世子。
不是说他出身杏林世家吗?世家,便是贵族,可有别于普通的杏林之家。
“大人。”昭昭冲着韶慕的背影喊了声,见他身形一顿,于是牵着马赶上去。
韶慕身形微侧,就见着少女牵马而来,轻盈着步子到了身旁。她笑着,一张又乖又美的脸,只是发丝微微乱着,却也更添了分活泼。
“何事?”他问。
“那个,”昭昭手里摇着缰绳,试探往韶慕脸上看,“大人,你是不是挺拮据的?”
果然,对方没有回她,只是淡淡看她一眼,随后背手而去。
昭昭看他离开,抬手拍拍身边马儿的脖颈:“我这样问是不是不太好?”
可他也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后面赶紧找个活计挣银子。要还他的一些,还有自己去看诊,也要花销。
再次上路的时候,已经变成四个人。
就这样,在太阳落山前,他们进入了抿州府。
抓住最后的空档,韶慕去了府衙。初来任上,总要先与当地的知府见面。
而昭昭他们则直接回了住处,一座位置还算不错的宅院,离着府衙并不远。三进三出,是朝廷安排给上任官员的府邸,并着,还有城外的些良田,产出也归官员个人所有。
韶慕送回信儿来,说会晚归。这厢,钟伯开始里外收拾打扫屋子。
正屋,自然是归韶慕,剩下的三个人全部安置去后院儿。钟伯偏心昭昭,把最大的一间给了她。
她很是不好意思,又推脱不过:“等我找事情做,马上挣银子?”
“想的可真简单啊。”正好抱着行礼经过的冯越,道了声。
一句简单的话,昭昭可清楚听出了不对劲儿,遂看去那个壮实的男人:“我知道,难道不简单就不去做了?”
和冯越相处不到半日,她总觉得他对她并不喜,明明看他的脸,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至少比韶慕强……
听她这样说,冯越将行礼往房门边一扔,撸着袖子:“真不明白,大人留下你做什么?”
太多的话他也不敢说,知晓这位的身份了不得。但是心中就是不平,她仗着皇族身份,纳少主人为驸马,生生断了韶慕的仕途,一个胸有抱负的郎君,就此和那些酒囊饭袋的驸马划在一起。
冯越最是欣赏有能力的人,尤其看不惯那群好吃懒做,只会讨公主们欢心的驸马。然而韶慕不同,他年纪轻轻高中三甲,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人,怎么能养金丝雀一样,困他于公主府?
“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昭昭清脆嗓音道了声。
她也知道讨生活挣银子不容易,之前跟着戏班的时候就知道了。
院子中的少女亭亭而立,看起来纤瘦脆弱,但是下颌微扬,天然带着几分倨傲。
争执声使得钟伯跑出屋来,冲着冯越道声:“你冲昭昭吼什么?带上她是大人的决定,她又没做错什么,一路上帮了我不少。你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吵闹,不用收拾屋子?”
“钟伯,她……”冯越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她什么她,我就觉得昭昭说得对。”钟伯也不管之前的话听没听清,明显就向着昭昭,“昭昭,跟我来。”
昭昭嗯了声,乖巧的跑去钟伯身旁。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虽说韶慕是少主人,但是平时一应事务都是钟伯做主。这人高马大的冯越,都不敢造次。
晚食,是昭昭和钟伯两个人一起用的。冯越见府中这边无事,就出了门,韶慕在外面,应当是去看看有什么吩咐。
饭桌上,钟伯又安慰了昭昭两句,说冯越就是个粗人,别和他计较之类。
昭昭笑笑说好:“我原本也没往心里去。”
“昭昭是真懂事儿。”钟伯笑着夸了声,接着又道,“咱们初来,大人肯定诸多事务要忙,等他得空,会带你去吴家的。”
昭昭称是,一路走来,也发现韶慕是个认真的人,真正上任后,定然是个清明的官员,不会是顾知县那般的瞎货。虽然,这位韶大人有点儿穷。
“都是杏林世家,大人和吴家很熟吗?”她问,想着要是去看诊,自己现下可真没有银子。
钟伯喝口茶水,点头:“两家是相熟,当年吴家的长子还曾在韶家学过医。”
见昭昭一直问着吴家的时,钟伯能猜出她的紧张,笑着让她放心。接着又为宅邸的事发起愁来,要添置什么家什,招什么仆从。
“明日去东市看看罢。”昭昭道。
钟伯也说是,总归一两日的根本收拾不完,得慢慢来。
用完膳食,收拾好,昭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后,一盏灯火照亮满屋,墙上映着暖暖的光线。许是久无人住,少了些人气儿,让她觉得有些阴凉,炭盆里烧着两块炭,正冒着火星子。
她洗了干净,上床盖上被子,半湿的头发从后背披散而下,落去了枕上。
将灯烛调弱,昭昭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屋中瞬间暗了许多。
疲乏袭来,她躺进被子里,小小的脑袋留在外面。漂泊了好久,现在终于有个地方让她停下安顿,这算是好的开始罢。
看着微弱的烛火,她眼睛开始迷蒙,很快睡了过去。不多久,烛火也熄了,屋中彻底只剩下黑暗。
翌日大早。
闲不住的钟伯就起来忙活,总觉得事事要处理。院中还有打拳的声音,那铿锵有力的嗓音,必然是冯越无疑。
昭昭从屋里出来,腰间挎着个铜盆,准备去井边打水洗漱。
她往冯越看了眼,对方立马收了拳脚,回去他自己的屋中。
昭昭纳闷儿,她是欠韶慕的银子,怎么现在觉得倒像是欠了冯越的?
待走到井边,她把水桶扔进井里,只装了一点儿水就拉着绳子往上托。水再多的话,她拉不动。
这时,她瞧见韶慕从大门走进来,还是昨日的那套衣裳,连袖子上的豁口都在。
“早啊大人,你这是一宿未归?”昭昭拽着绳子,撑在井边,打了声招呼。
韶慕手中拿着几册书,闻言瞅过去,就见着井边的少女。清新的衣衫,利索的发辫,手里拽着绳子打水,那把细细的腰身,真像随时能被拽到井里去。
女鹅:大人看起来很穷。
驸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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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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