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挚友》

大小姐,是不是要谢谢你。还好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

大拇指抵在嘴角,指甲掐进肉.缝,摁出一道道印子。

她深思熟虑还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绕在心中。

事已至此,宋奈子斗胆给HR打电话,既然被拒绝,那也该知道一个像样的原因吧!

其实心里怎么想,底气却没那么足。

在还没毕业的年纪,她就开始跟着学姐开工作室,接过上百起单子和文创设计,大量行业经验,自成一派的绘画风格。

室友找工作时她就出了第一本插画册,第二本插画册...似乎她从来没去写字楼工作过。

她的激情被面试官唰唰泼了一大盆冷水,那头女声甜美温柔,她说:“不好意思,您的简历很丰富,但岗位有更合适的人选,祝您日后工作顺利。”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个城市不缺比她优秀的人才。她不过就是比别人运气好一点。

她泄了气:“谢谢。”

还有两小时后就要出发去和有可能向她求婚的男朋友说分手,宋奈子此时此刻却坐在镜子前发呆。

大学时报考英语六级,她没认真备考,在考场上拖拖拉拉卡点做完提交试卷,出考场先是松了一大口气,想着终于能好好休息了,然后边玩手机边心慌,要是我能过多好。

尽管她知道自己过不了,却抱侥幸心理万一我要是过了呢。出分的那天,心里有一个结果,但打开网址看见还差几分,还是会懊悔。

哪怕最后她还是过了,也永远记得当时的难受。

现在她的心情和那时一模一样。

宋奈子点开社交软件,她一不开心就会去看私信,看评论区,企图在别的地方找点安慰。紧接,她刷到曾经的工作室账号,学姐发布视频说转换风格,入驻新的插画师。

评论区有人问她原来的画手呢,喜欢原来的风格,也有人评论,新画手风格不错哎,感觉有尝试新风格也挺好的,主要是不能一尘不变。看样子学姐没有她,貌似也发展得挺好。

男友给她发消息说,不急,慢慢来。临时开个小会。宋奈子回复好的。再点进陈斯译的聊天窗,她没回复他。

拖延症这会儿完美发挥作用,她想起叶女士说,女孩子不要赖在家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看了丢脸。

原来她也潜移默化的,认同了这一点。

开始讨厌失败,没出息,游手好闲,啃老这样的词汇,不带一个脏字,就把自尊心踩到地底,就把人生刻画得这么直白又狼狈。

偏偏她曾笃定绝不允许自己落入俗套的成年人法则。

宋奈子在不知不觉间买好动车票,她关掉与陈斯译的聊天窗,再打开周子谦的,组织措辞着等会该怎么说,想了几秒心乱如麻地揉乱头发。

真的完全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了啊啊啊啊。

下午六点整,她一个人从咖啡厅出来,

说不清到底怎么了,现在她非常非常的down。

接下来的运气也是霉所未霉。

她走的这条人行道一路都没绿化,脚踩的地面坑坑洼洼,垃圾快溢出箱,想过马路时连着赶上好多红灯,入站后轻轨也掐点错过。

她跟学长谈恋爱三年的事情叶女士毫不知情,所以她接下来两天的古怪行为叫人费解。宋奈子饭量比平时大了两碗,还有心思倒腾脚趾甲,扎个丸子头动不动就翩翩起舞。

看电视想开封之前没吃的那盒巧克力,发现啾啾居然把她的那盒也吃掉了。

算了,宋奈子是个大度的姑姑。她出门去罗森准备重新买盒新的,还能在下午的动车上吃。

她一手就在货架看到了想要的东西,旁边还上架了陈斯译新代言的豆浆粉,和几天前的不同,这是新的瓶装。

宋奈子这才有了点朦胧的意识,下午她是要去自己最好的朋友那里工作。

她最好的朋友是演艺圈未来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和他小学三年级相识,认识了约有十五六年,现在,这个小男孩终于要混出头了。

宋奈子顺手买两瓶豆浆,她结完账,回到家收拾行李。

叶香美带着啾啾出去逛街了,家里只有她。正好,她可以很安静的收拾自己的行李,没必要带一堆无用的东西。

收拾杂物时盒子里掉出来一张高中毕业照,她蹲下去往床底捞,捞出来将就这姿势盯了半晌。那会儿她照相只能站后排,作为班里为数不多一米七的女孩,经常被排到和男生一列。

陈斯译就站在她的左边。

他在高中身高就是男生堆里拔尖的,在有些男同学比她还要矮的年纪,他是为数不多比她高的男生。记得当时有女生私底调侃,去掉身材只看身高,还蛮登对的哎。可惜了。

宋奈子听见这话后还郁闷了好几天,她很不服气地,浅浅的,不吃一顿肉,来向陈斯译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对他小迷妹的抨击。

这货当初看着照片,用手弹了弹,跟她说:“想开点。起码你很像龙猫啊,”他还欠嗖嗖地鼓起自己的脸,而后露出一口白牙,指着自己说,“就像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说这话时的陈斯译和班级里冷着一张脸的陈斯译完全不一样,也是这样,她很诡异的回去搜索龙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会儿她不了解宫崎骏先生,也没看过他的动漫。

她盯着网页上的龙猫有着庞大的身躯,站在两个人类跟前,身后是一片树林,天在下雨,它在撑伞。这是电影版的第一张海报。

好哇,陈斯译你个孙子,居然这么损她。

不过呢宋奈子在这天也明白了,所谓的冷淡和拽酷都是青春期少年的面具,她的好朋友陈斯译,原来也很注重形象,他的性格底色才不是拽拽的中二少年。

是在午后放学的台阶,夏天阳光中懒懒倚在石头旁,说着那个年纪的男孩都不会看的动漫,笑起来臭屁得意,毫无城府的快乐小狗。

想到这宋奈子噗嗤笑出声,这个人还挺装的嘛。她把照片擦干净,放进行礼箱底部。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在一些特定时候,陈斯译就没那么好说话。

高三那年联考,她名次创出新低,状态很差劲。

说好听点她是多愁善感,为情所伤,难听点是大写的恋爱脑。那会儿她觉得人生完蛋了,读不了大学了,到头来连喜欢的人也没得到。

宋奈子压力很大,给陈斯译发消息说,她完蛋了。陈斯译还在外地培训,连夜坐火车赶回来,陪她在马路牙子,看着她哭得眼睛通红。

恋爱脑的她不为下降的排名哭泣,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必须放弃暗恋很久的人哭得泣不成声。宋奈子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记得那晚夜风凛冽,一包纸巾砸中她的头,她听见他说:“闭嘴,很吵。”

——学别人为爱丢掉未来,先看看有没有底气,你是望夫石?已经能坐牢的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少女?你觉得你敢爱敢恨,其实最不负责。宋奈子,这不是爱,是任性。

他一直对她很凶,就是她哭的时候也不手下留情。

那时候马上要考试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要兼顾学业,还要拍戏,都这样了还有精力赶火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只为骂醒她。

手机里的12306提示她还要两小时动车出发,请提前到达。

宋奈子戴上耳机,去厕所的镜子补口红,放下随便挽着的卷发,在全身镜前挑了双裸色的高跟鞋,拎着黄色行礼箱出门,她打车很顺利,一路没堵车,周末动车站人很少,没有谁挤她。

靠在座位,望着逐渐倒退的铁轨。

她真的感觉拥有陈斯译这个朋友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她不想失去他。过去十五年里,没有他,她不会过得这么幸福。

经过两小时的行程,出战后她找到提前预约好的滴滴司机,对方按照要求送她到横店大门,行礼箱的轮子在地面滑过,这里有很多的剧组,很多剧组都搬弄设备。

宋奈子在很多剧组中一眼看到了目前已开始拍摄的陈斯译,她摆正行礼,在场外默默看了十分钟,她注意到他的团队在旁边休息,还有之前见过面吃过饭的经纪人。

他拍戏时很认真,站在搭戏演员身边,听导演讲解每一个细节之处。

宋奈子在场外抱臂看了小半会儿,没有去打扰他的团队,她在想,这一路都很顺利,这几天运气也很好。

那么,陈斯译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像雷雨天的白噪音,伸手就能够到的货架,数学试卷最后一道意外简单的大题,很热的时候喝下的第一口饮料,刚好有她码数的小吊带裙,日推到的好听小众歌曲,还有羊肉粉里混进的宽面。

他在她生命里弥留的足迹很深很深,深到很多记忆是共同拥有的,那些组成她日常生活里的瞬间,都有他。

耳边传来导演拿着喇叭喊“卡”,一下戏,陈斯译转过身,这会儿宋奈子把早就拿在手心的豆浆举起来,两人的视线越过仪器,游离在屏幕外,他看到了,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

陈斯译别了别麦,给助理打了个手势,小黎看到场外不远处站着打扮艳丽的女人,两条笔直的双腿埋在风衣下,她去帮忙接过行李,宋奈子说:“谢谢你呀。”

所以

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小黎问她:“你是我们艺人的——”

“化妆师,”宋奈子自我介绍道,“以后我们就一起工作啦,请多多关照。”

他们必须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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