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岁屿正趴在桌上写题,闻言从胳膊肘里抬起头,扫了眼那堆毛茸茸的线团,没接话,只从鼻子里 “嗯” 了声。
头两天她是真上心,放学铃一响就往这边冲。搬个小马扎坐在他书桌旁,手机架在旁边放教程,手指头捏着针戳来戳去,嘴里还跟着念叨:“绕线…… 挑针…… 哎不对,刚才那步怎么弄的?”
戳错了就抿着嘴拆,线团滚到脚边也不管,光盯着手里那点东西较劲。指尖被竹针扎出小红点,她往嘴里吮两口,又接着跟毛线搏斗,倒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可这股劲儿撑到第三天就泄了。
林霁禾把针一扔,整个人往后倒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毛线缠成一团乱麻,缠到她手腕上,她也懒得扯。
“什么破玩意儿,” 她闷声闷气地抱怨,“比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还难搞。”
李岁屿写完一张卷子,转头就看见她这副丧样,脚边还滚着个毛线球,像只被雨淋湿的猫。他踢了踢她的鞋跟:“又怎么了?”
林霁禾噌地坐起来,举着织了半截的围巾给他看,针脚歪歪扭扭,还有好几处明显的窟窿。“你看你看,这哪是围巾啊,简直是渔网。我妈戴出去,风都能从窟窿眼里灌进去,不冻感冒才怪。”
她把围巾往他怀里一塞,垮着肩膀求情:“李岁屿,你帮帮我呗。就织几排,你手比我巧多了……”
“我手巧?” 李岁屿捏着那团 “渔网” 挑眉,“前几天是谁说‘这点小事难不倒本小姐’的?”
“那时候我年少无知嘛。” 林霁禾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声音软下来,“你看我妈生日就快到了,我总不能拿这渔网去送她吧?就帮个忙,回头我请你吃草莓糖葫芦。”
李岁屿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把围巾扔回给她:“拿过来。”
林霁禾眼睛瞬间亮了:“你答应啦?”
“再吵就不答应了。” 他说着,已经拿起了竹针,指尖捏着线团转了转,动作居然比她顺溜不少。
林霁禾赶紧凑过去看,还不忘嘴硬:“其实我也快学会了,就是时间有点赶……”
李岁屿没理她,只低头勾着线,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刚好落在他手背上。林霁禾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心里偷偷想:这人连织围巾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
她对着教程里 “起针…… 正挑不织,线放右针,反挑第二针……” 的步骤抓头发,连数学题都比这简单。
当教程第五次响起 “起针” 时,沙发上的李岁屿终于睁开眼:“林霁禾。”
“干嘛?” 她头也没抬。
“还没学会?”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才看五遍!很难的好不好!”
“很难?” 他坐起身,“五遍听都该听会了。”
林霁禾猛地抬头,学着他的语气反问:“你没睡醒?梦里装逼是会遭雷劈的。”
李岁屿抓了把头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她。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下颌线,喉结滚动了下:“针线给我。”
“你行你上。” 林霁禾赌气似的把织得一团乱的毛线塞过去。
只见李岁屿拆掉她的 “作品”,手指勾着细线调整姿势,几下就起好了针。虽然中途退了两次针,但很快织出一排规整的米色纹路,和教程里的几乎一样。
“看到了?” 他抬眼。
“…… 没看见,我瞎了。” 林霁禾嘴硬。
李岁屿突然蹲下来,两人视线差了半头。他把针线塞回她手里:“拿着。”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敞开的衣领,愣愣地接过来:“然后呢?”
“教你,小瞎子。”
织围巾免不了手把手教学。他的手指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勾线,比她长一截的指节轻轻叩着她的指节纠正错误:“你们瞎子眼睛不好使,总得靠点别的记动作吧?”
林霁禾忽然觉得,眼睛看到的画面好像在褪色,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 他掌心的温度,捏着她手指时的力度,甚至呼吸扫过耳畔的轻痒。
她手指越来越僵,连简单的动作都忘了。直到李岁屿停手,她才找回声音:“你…… 偷偷学过?”
“嗯,” 他一本正经地胡扯,“一岁进纺织厂当童工,三岁日均织五十条,厂里模范员工。”
“……” 林霁禾翻白眼,“编得够离谱了。”
李岁屿的手指搭上来时,林霁禾感觉像有团温温的棉花裹住了自己的手。竹针在两人掌心里轻轻碰着,发出细碎的响,她盯着针上歪歪扭扭的毛线,眼睫毛却不听话地抖,总想去瞟他垂着的眼。
“线要绕得松点。” 他的指腹擦过她手背,把缠成疙瘩的线理开,“跟你解数学题似的,非要钻牛角尖。”
林霁禾抿着嘴犟:“这比二次函数难多了。”
“是哦,” 他低低地笑,气音擦着她耳朵过去,“毕竟某人连兔子和抛物线都分不清。”
她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他下巴。李岁屿眼里盛着点笑,像把星星揉碎了放进去,她慌忙低下头,却见两人交叠的手上,毛线已经乱得像团麻。
“算了。” 他抽走竹针,指尖把乱线拆开,“你去沙发上待着吧。”
林霁禾正要反驳,就见他从毛线团里分出一小撮浅粉的线,另拿了两根细针,手指动得飞快,慢慢织出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凑过去看,那团线渐渐有了圆圆的耳朵,短短的尾巴,最后被他用剪刀绞断线头,往她手心里一放 —— 是只歪着头的小兔子,一只耳朵还翘得高高的。
“剩的线。” 他语气淡淡的,耳根却有点红,“别想太多。”
林霁禾捏着那只软乎乎的兔子,毛线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把自己捏坏的橡皮泥兔子偷偷补好,塞进她书包里的样子。
“织得比我妈织的丑。” 她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李岁屿挑了挑眉,伸手要抢:“那扔了算了。”
“才不。” 她把兔子揣进兜里,像藏了颗糖,“丑得还挺特别的。”
她猛地站起来:“我织累了,今天就到这。”
出门时天已经黑了,她站在门口碎碎念:“帮我把针线藏好,别让何阳看见…… 谁都不能看,必须藏严实!”
没等李岁屿回应,她就跑回了家。
倒了杯水压惊时,林霁禾听见卫生间传来呕吐声。门开后,林母脸色疲惫地走出来。
“妈,你不舒服?”
“没事,吃坏东西了,吃点药就好。” 林母笑了笑。
林母以前又上班又带她,落下了胃病,林霁禾没多想,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记得吃药,不行明天去医院。”
之后几天林母没再犯恶心,林霁禾便继续去李岁屿家 “监工”。她织了两排就卡在勾花步骤,索性缩在沙发上吃薯片:“你这手艺能去开毛线店了,加油干。”
李岁屿身边堆着毛线团,冷着脸抬眼:“休息够了?”
“还没,可能要休养三天。”
“手断了?”
“内伤。”
“这到底是谁的礼物?”
“我的啊。”
“那为什么是我在织?”
林霁禾小声说:“能者多劳…… 而且我真学不会,换礼物又赶不及快递了。”
其实她是没勇气再试一次他的教法,总觉得心慌。
她赶紧从作业簿上撕张纸,写了 “许愿卡” 三个字递过去:“给,报酬。”
下面一行字是 “可向我许一个愿望(杀人犯法 / 强人所难的除外)”。
李岁屿挑眉接过,居然真的折好放进了口袋。
林霁禾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同班女生的消息弹出来:“寒假作业那套数学卷你写没?最后两道大题我抠了半小时,快给我对对答案~”
她手指顿了顿,差点就敲出 “我在李岁屿家看他织围巾呢”。字都打了一半,又被她一个一个删掉 —— 这话传出去,怕是要被当成脑子不正常。
谁信啊。
那个在学校里走路带风,校服拉链总拉到顶,偶尔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李岁屿,此刻正坐在她家沙发上。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侧脸,下颌线锋利得像被刀削过,可那双打过架、留着浅疤的手,正捏着竹针勾毛线,动作居然还挺灵巧。
林霁禾赶紧低下头,回了句:“在朋友家呢,回去拍给你哈。”
“看够了?”
头顶突然飘来一句,吓得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掉沙发缝里。李岁屿抬眼看她,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里的毛线还在轻轻晃。
“谁看了!” 林霁禾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耳尖有点发烫,“我看你织得歪歪扭扭,怕我妈戴出去被人笑。”
“哦?” 李岁屿挑了挑眉,手里的竹针没停,“那你说说,哪里歪了?”
“哪都歪!” 她梗着脖子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他手上瞟。
“没看围巾,” 他突然凑近了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羽毛在耳边蹭,“那是在看我?”
林霁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缩了缩:“少臭美了!你这张脸我看了十几年,早就看腻了,现在看你还不如看墙上的日历顺眼。”
李岁屿织完手里那排,往后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捏了捏手指关节,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哦,忘了你是瞎子。”
“……” 林霁禾气结,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李岁屿你才是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
抱枕被他伸手接住,往旁边一扔。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点:“瞎子嘛,有眼无珠也正常。”
“你!” 林霁禾瞪他,却看见他手背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和柔软的毛线形成奇怪的对比,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点,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她别过脸,抓起桌上的薯片袋晃了晃:“没了,你去再拿一袋。”
李岁屿没动:“自己去。”
“你去。”
“求我。”
“……” 林霁禾磨了磨牙,最后还是没骨气地小声说,“求求你啦,李大少爷。”
少年这才起身,往厨房走。林霁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今天穿的卫衣是她去年送的那件,洗得有点发白了,却还是好好的。
她摸了摸鼻尖,心里像被薯片渣硌了下,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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