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柔坊。
清杳居外风雨飘摇。
明婳从梦魇中醒来,面色雪白,嘴唇发抖,满头的冷汗。
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开了一盏较亮的灯。床头柜上手机屏幕的荧光仍未熄灭,提醒她刚刚那段简短的交流并不是梦里的错位时空——她真就这么拨了出去。
好久,好久没梦到他了。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
恰逢冬至,她刚刚迎来二十四岁生日。
仍记得外头下着很大的雪。更年轻、眉眼更青涩的女孩坐在车间靠窗的角落,屏气凝神,下手果断,将最后一颗珍珠稳稳嵌入花丝堆叠的「龙凤呈祥盘」上。
她舒了口气,立刻起身擦手。然后裹上大衣和围巾,匆匆赶往蒋星野租住的公寓。
天色已经很晚了。
而自己又一次让男朋友失望透顶。
他为她准备了很久。满屋盛放的荔枝玫瑰,法式浪漫的烛光晚餐,还有提前几个月就烦朋友从托斯卡纳捎来的乐卡珀红酒……一切心意都在轻飘飘的一句“交付日期提前、不得不通宵加班”的无奈中打了水漂。
那时他在电话里说,行,你忙吧。
波澜不兴的平静。
好像从潜意识里便预料到了结果,甚至因这一刻终于来了而松了口气。
饶是女孩再没心肝,也在那刻产生了一种莫大的、好像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所以从挂断电话开始,她便一刻不停地加紧手上的活计,甚至一口水都没喝,只为在十二点前赶过去——
就算什么都赶不上,也要在她生日当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先跟他说对不起,再抱着他许愿,许愿他还能期待自己一点点。
出租车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缓缓停在小区路边。她付了钱,和司机师傅大笑着说再见。
门卫室熟识的大爷发现了她,忙探出头给她开闸门,诧异问,“怎么这么晚过来?好久没见你了,你没和那小兔崽子分手呐?”
她捂着冻僵的手乐得前仰后合,“当然没有啊。您就不盼着我好,下次不给您带软中华了!”
“……”大爷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啦,不和您开玩笑了。我进去了,您早点休息!”
“哎,你慢点跑!”
“好!”
雪真的很大,地上积雪也多。
女孩一路小跑,几次差点滑倒。
绕过前面的花池就到了。
她停下脚步,艰难喘气。还好,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她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来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爱情。
只有几步距离了。
她直起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雪夜灯下光影昏黄,凝滞的时间被虚空无限拉长,她缓缓迈出脚。
雪地靴踩着冰层发出一声崩裂的轻响,霎那间,天旋地转,来人毫无防备地脚底踩空,下一秒就失声跌进万丈深渊——
她猛然惊醒。
女人绻缩在寂静中,胸口因失重的心悸而剧烈起伏着。
她花了半分钟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梦醒的瞬间,恍惚的庆幸与清醒的痛楚交织成布满倒刺的网,那网裹缠着她的肉/体和神经,稍稍挣扎,便是剔骨贯耳般的痛。
太疼了。
明婳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也没想地拨通了商庭樾的电话。
她终究没那么坚强。
梦里,自己宁愿掉进深渊也不愿意面对拐角之后的场景。梦醒了,她又如深坑里受伤的小狐狸,狼狈而本能地向猎人求救——
猎人是很危险吧?
可狐狸真的累了。
下床到浴室洗了把脸,接着披上衣服出了清杳居。
秋雨折腰,天井的葱翠在琥珀琉璃灯的静谧下瑟瑟飘摇。
呈风倚着廊柱坐下来,腰肢的弧度比身下的美人靠还要柔软些。
就这般安静地听着雨,安静地望着孤寂的角门,好似下一秒,所期盼的人就会奇迹降临一样。
好在那个人没让她等太久。
雨声中,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他发来信息,说,我到了。
女人心怦怦跳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弯了弯唇角。
她撑伞走下连廊的台阶,踩着蔓延的青苔向不远处的角门走去。
天井经年的青石板被雨刷得光滑如新,可这段路程她走得慢而稳,再也没有梦境里随时将要摔倒的忧患和恐惧了。
很快只剩一门之隔的距离。
她拉开门闩,一眼望到他。
院墙外,男人西装笔挺,肃身而立。即使因为个头太高不得不躬身站在滴水的屋檐下,也丝毫不影响他周身散发的矜贵气质。
然而他还有些狼狈的。
黑色衬衣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额前碎发也沾着些雾蒙的水珠。尤其那双总是平静淡漠的眼睛,此时竟隐隐透露些许着急的意味。好像真真切切地因女人的一句“想见你”,就奋不顾身地奔赴而来。
只是明婳没想到,商庭樾的确是为了她抛下酒会众人提前离场的。
不算奋不顾身,但足以上不明所以的外人目瞪口呆。盛祁泽,乔昂,甚至是卢总都吓了一跳,只以为是盛天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出面处理。不然何以如此着急,只留下一句有事先走,就带上乔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昂倒是高兴极了,断定大 BOSS 要带他去做什么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谁知刚开出停车场,他和司机就被无情驱逐下车。男人亲自驾驶埃尔法汇入城市雨夜如潮的车流中,独留两人一伞在马路牙子边泪流满面,瑟瑟发抖。
这样是不受打扰了,可代价也不小。
埃尔法车身太长太宽,根本拐不进婳柔坊狭窄的后巷。他被迫欣赏了番「深巷梧桐细雨」的美景,才衣带沾湿地到达目的地。
此刻静得连蛙声都飘渺了。
明婳就着微弱的光上前,怔怔摸了摸他被雨浸得冷白的脸,“你淋雨了?”
“手怎么这么凉。”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又蹙眉问了她一个问题。
女人回神,笑了。就着被他捉住手的姿势将人拉进来,轻轻合上门。
商庭樾直觉她有心事,但没必要在这里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没什么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来,寻着清杳居的光稳稳往屋里走。
油纸伞在雨中沉浮,随时都能被风折断似的。
终于,在男人踏上连廊台阶的刹那,不甘桎梏的箬笠挣脱主人的手,如浮萍般卷入秋夜蕴色的涟漪中……
卧室的床向下塌了塌。
“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问。
明婳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就这样坐在松软的被子上,想了想,对就近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说,“我……生理期来了。”
男人一愣,拧起眉心,“很疼?”
女人沉默,倾身抱住他。手攀着他宽阔的脊背,脸紧紧埋在他颈窝里。
肌肤相亲,绝对信任的姿态。
饶是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这种不带任何**的拥抱足以让对方生出一种微妙的讶异——
好像他们只有彼此了。
“很疼。”她回答。
男人究其根源的念头被她软绵绵的示弱一带而过。他揽住她的腰,手臂一点点收紧,“那怎么还在外头吹风?浑身冻得冰凉。”
她笑,“等你呀。”
“屋里等不行?”
“不行。”女人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摇头,撒娇似的。嗓音被男性胸膛的温热烘得愈发甜腻,“不知怎得,就是想早点见到你。”
“商庭樾,你是不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还是偷摸摸给我下药了?”
“……”
商庭樾喉咙一滑,克制不住地咬了咬牙,森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缝里蹦出来,“你、想、我?”
她说,嗯。
男人这下想装傻都不行了。
虽然自己很受用她的依赖,但还没糊涂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于是将人从怀里退出来,不甚客气地捏住她下颌,“明婳,我们认识不过半月。我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所以你说的想我……”
“会不会有些太牵强了?”
他说给这话的时候,狭长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像不近人情的法官,犀利地审视眼前人脆弱却妩媚的眼睛。
明婳笑,暗暗腹徘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不过她并不心虚的,仿佛从早晨删掉那个订阅开始,她的心就向往自由的地挣脱了许多旧日光景。
她眨眨眼,攀上他脖颈,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口。
“商先生,你应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男人瞳孔一荡。
她笑了,阖上眸子,眼睫扑闪扑闪地扫在脸上。接着像小猫舔食般啄着他的唇峰、唇角和下巴,来来回回,十分耐心。
等察觉“敌方”意志松动,随时夺回主动权扑过来将人吃干抹净后,她又飞快退开了。于卧室不怎么亮的灯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逐渐发红的眼睛。
周围一切都虚化起来。
男人气息灼热而低哑,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爆发力。
而她笑意蛊惑,像是纯粹的挑衅,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的神经。
“所以可以想你了嘛……商先生?”
商庭樾眉骨一跳,极其不符合人设地操了声,迅速起身将人摁怀里。
“你马上就知道了。”
啊啊啊啊好像和芙芙谈恋爱
那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受宠的男宝[可怜]tui,又是嫉妒商樾樾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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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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