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促膝长谈，从童年到未来，从生活到理想……树影摇曳，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次日，辛小乔先一步飞回申义。季程则按照辛小乔的建议前去拜访了曾教授。
季程向曾教授复述了前一日辛小乔的话语，除了那一句白发魔头。曾老端起大碗茶，悠悠咂摸了一口道：“小乔这个姑娘，我看的来，极有天赋。”
他放下茶碗，叹了口气道：“唉！当年也是我自私，没有好好教导她。”
“现在也不迟，得您指点，她的演技突飞猛进。”季程给茶碗添上水。
曾教授摇了摇头：“季程，你应该听说过，我之前有个学生，发生意外去世了。”
见季程点了点头，曾教授继续说道：“他是我从教三十多年来，见过的最优天赋的演员。他天生具有强烈的表演**和出色的感知能力，能有迅速理解、消化，并表达出复杂的情感。他不仅有天赋，还特别勤奋好学，你们上学那会最苦恼的小组作业，他总是第一个完成，并且质量极高。”
“那一年，陈铎来平影选演员，一眼就看上了他，其实当时他还在读大二，按照校规还不能接戏。我不想掩其光芒，想让他更早的走上大屏幕，走上世界舞台，是我给学校担保，让他出去演戏的。”
“我看到了他的才华，却忽略了他还不具备出演某一些角色的强大的心理素质。陈铎的那一部电影是讲述两个男人之间的同性之爱，陈铎的手段你应该是有听过的，为了成片效果，无所不用其极。可能陈铎用了一些非常手法，虽然电影完美杀青，可回到学校的他再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
“我当时对这些变化不以为然，学校有太多学生拍戏回来了变得格格不入。可没想到，直到有一天深夜，他从宿舍楼的窗户上翻下来，就此命陨，我才知道他入戏了，却没彻底出戏。几个月的时间里，他都在自我怀疑，无法认同现在的身份，搞不清楚自己的取向，头晕脑胀、彻夜失眠，最终选择了结这个不堪重负的身体。 ”曾教授的眼角划过一颗浑浊的泪。这么多年他只是在懊悔，却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去担保，没有那么一点点私心，他应该还好好活着，在哪一部剧集、电影里演着戏。”
季程想要开口安慰曾教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师兄的故事，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曾教授为他大闹陈铎公司，学校出现安全事故却只是低调处理，师兄的父母领了一笔算是封口费的安葬费用便消失了。而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孩，最终被锁进了落灰的胶卷里，因为那部电影因为题材敏感，被永久封存了。
沉默了许久，秒针已不知走过了多少圈，曾教授终于又开口道：“当年面试，我一眼就看中了小乔，她就像你们师兄一样，极具天赋。后来迎她入校，我才发现，她原来是温室里的花朵，并无对抗风雨暴雷时强大的心里素质。当时我就陷入了纠结，我既希望她能好好学习演技，走上巅峰，也祈祷她不如就此放弃，当个普通人，起码活着。”
“所以你那时对小乔总比别人严厉些。”季程小时候也以为，曾教授不喜欢小乔，所以总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而今看来，真是爱之深、责之切。
“是嘛！所以她总偷偷喊我白发老魔头。”曾无刚见季程眼神躲闪，又强调道，“别藏了，我都知道。”
季程露出白牙傻笑：“其实，没‘老’字。”
“嗐！这丫头！”曾教授拍了下大腿道：“但是小乔是小乔，我还害怕《微尘》拍完后，她也会像你们师兄那样，没想到这次见她，精神状态很不错。我看了几场佟雪的戏，虽然是电视剧，她自我要求也不低，拍的很好。”
“那我呢？”季程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和小乔对过戏，见到了小乔的迅速成长，他很多时候接不住小乔的戏是事实，他必须逼迫自己听听真正的声音。
“季程，你如果当年不只是插班一年，而是认认真真读完四年学制，我想你的演技和现在会有很大的不同。”曾教授并没有正面评价季程的演技，他继续道，“你盘指头算算，从十六七岁演戏到现在，也过去十一二年了，你演的角色怎么也有三四十个了吧？你回想看看，他们每一个人，开心的、生气的、发怒的、不忿的表情，是不是都一样？”
季程点了点头。优秀的演员演什么是什么，而他演什么都是他自己。
曾无刚看到季程的诚恳与认真很是欣慰，他道：“你对于演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可能哭便是掉泪，生气便是皱眉摔东西，笑便是勾嘴角……你得让你的脑子先于肌肉思考。去观察、去体验、去想象，这样一个角色，他应该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笑，怎么哭。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即便双胞胎也有自己的癖好，所以，你又怎么能演出一模一样的角色呢？”
曾教授的话冲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是演员，也是明星。剧集签约都是卡着天数的，可能他拍完这部剧就要上下一个综艺，上完综艺，又要进另一个剧组。他早已习惯于按照剧本上的描写，不会多做一个动作，一条过，节约时间就行。可流水线的操作结果就是，他至今没有一个可以立得住脚的代表性角色。
“不是说有天赋才可以演戏。”曾教授感觉季程陷入了自我怀疑，他道：“国内不少演技派演员都是不断学习，提升机能的。当然不排除有人害怕暴露自己的缺点，而站在舒适区选择同质化的角色，但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一旦市场接受这样的设定，自己就把路走窄了。”
“季程，你现在还年轻，人气也高，还能接到不少好本子，好好琢磨，好好研究，你会演出你的人生角色的。”曾无刚说的也是事实，一旦流量不再，就凭季程的演技，他几乎不会再遇到好的剧本。
“嗯。”季程思索着恰当的词语，道：“我每天都像被人推着前进，赶往这里，赶往那里，马不停蹄，我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放下名利，就能给自己腾出时间。”曾教授道：“人生不可能鱼与熊掌兼得。就像拼积木一样，试试把自己拆借掉，重新组装。”
“拆掉？重装？”季程思索着这两个词的含义。将荧幕前这个季程的形象彻底打破掉，去重新建立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季程。
季程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光彩，真的就像很多粉丝说的那样，眼睛里面有星星。只是这星星不为任何人，只为迷茫的他自己而明亮。
季程朝曾无刚郑重疏导：“老师我试试看。”
“加油！”曾教授拍了拍季程的肩膀道：“我随时等着给你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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