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男装

谢鹤安收回手便走了。

空气里仍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一只手被女人细腻的手握住。

元汐吓了跳,见沈微兰脸色发白,但仍旧镇定的样子,心脏跳了跳,连忙垂下眸去。

回到府上。

元清衍与沈微兰方才的镇定全消失不见,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微兰不放心,叫过元朗与元汐两人认真叮嘱道:“不要和那个人有接触,记住了吗?”

虽然谢鹤安已经离开元府好几年,他们也远离青州,到了京城,但过去元府收留谢鹤安的事情,保不准不会被挖出来。

所以,万事不可侥幸。

元朗也没料到,昔日元府的下人,竟会成了当朝的状元,可惜他连府试都没过,如今想接触那种人也接触不了。

元朗有些酸溜溜的,纵使他不聪明,可也知道不能给爹添麻烦,“娘,我知道。”

沈微兰的目光又落到了元汐的身上。

元汐垂着眼睛,对上母亲的视线,卷翘的眼睫轻闪,声音很轻很轻:“知道了,娘亲。”

元清衍也开口道:“谢前首辅的事,直到现在也还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谢家此事复杂,我们还是安分守己,不要沾染他家的事。”

元汐明白父亲求安稳的心,毕竟官场复杂,权利互相倾轧,谁也不知道对方面具背后是好是坏,一不小心就会连累整个族人。

元汐浅樱色的唇轻轻抿了抿,点头道:“我知道的,爹爹。”

那日皇宫凯旋宴,谢安所作的几首应景诗作,当夜便从皇宫里面流传出来,很快便风靡了整个京城。

引得一众贵女心荡神迷。

午后街市行人不断,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谢状元真是才华超众,上千字的诗说写就写出来,那可是在皇宫啊!当着皇上跟文武百官的面,要是稍有错处,那可是要杀头的。”

“人又俊美,又洁身自好,还极有才情,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曹沁伊一边走,一边对忍不住感叹着。

虽然谢状元目前身份低微,可这样的人中龙凤,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这样的俊秀人物,京城里的大官们都抢不过来,哪里还轮得到她们这种普通官宦人家呢。

“谢状元那种人,只怕也只有那些金枝玉叶,大家闺秀们才能配得上了……”

可京城这地儿卧虎藏龙,大家闺秀多如云烟,她们这种就别想了。

元汐静静的听着,没搭腔。

曹沁伊与元汐逛了这半日,有些口渴,瞧见前面支了凉棚,门前挂着“苏氏香饮子”的招牌,便挽住元汐的胳膊晃:“汐汐,我们去前面凉棚喝点东西吧?”

元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意见。

这家凉棚里卖的种类很多,琳琅满目的招牌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真不愧是今年的殿试状元,这诗笔落惊风雨,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大有流芳千古之意啊。”

“谢状元文采属当朝第一,就是几位皇子,也要自愧不如啊。”

“瞎,喝了几碗黄汤你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吧,当心被人听到,你小子人头难保!”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说谢状元文采天下第一!”

“哟,你这么护着那位谢状元,人家是你祖宗啊?”

“他租了我家屋子,我怎么不能护着?”

“你说当朝状元租你家的屋子?哈哈哈哈哈,你这老瘪三,真是吃醉了!”

周围人一圈哄笑。

元汐目光微微凝滞,侧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打扮普通甚至寒酸的老伯,穿着豆绿短褐,头顶缠亲布头巾,脸上布满皱纹。

老伯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辩解不过,干脆扭过身去继续吃酒。

“现在这些人越来越爱浑开玩笑了,谢状元可是怎么可能租赁那种人家的房子?”

曹沁伊凑了过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元汐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没作声。

曹沁伊喝了好几种饮子,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停了下来。

两人离开了凉棚,继续在街上逛着。

“元汐,我们再去前头石拱桥上看看吧。”见前面热热闹闹的,似乎定有许多好玩的,曹沁伊双眼一亮,便要拉着元汐过去看看。

元汐没动,忽然出声道:“我忽然记起我娘要我早些回去,我们要不改天再去?”

曹沁伊一直知道元汐的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总不能强迫元汐,叫她回去挨训,于是道:“那好吧,我们改日再去。”

与曹沁伊分别后,元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加速往刚刚那个凉棚跑去。

元汐跑到凉棚前,却不见刚才那个老伯,元汐心急如焚,忙跑去问店主。

店主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对她指了一个方向:“喏,他家在前面那个三仁巷子里。”

元汐告别了老板。

等跑到三仁巷,依旧不见那个老伯的身影,元汐无奈,只好挨家挨户的问。

终于打听到老伯住的地方。

老伯住在地方在巷子深处的一所小院,透过虚掩的柴门,小院里面积很小,只有东西厢房,与正中一间正房,但打扫的十分干净。

如果是在现在,元汐肯定会直接推门而入找人。

但是在古代,一个女儿家这般轻狂不尊重,定会被人耻笑。

这复杂麻烦的古代啊。

元汐在院外转来转去,时不时朝里面看看,心情焦灼又有些“猥琐”。

引得巷子里不少人看着。

元汐脸颊涨红,正准备捂脸溜走时,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这位小姐,你找谁啊?”

元汐顿时脚步一滞。

她转过身,果见是刚才那个老伯。

“阿伯您好。”元汐急忙上前,做自我介绍:“我是……我是谢安的朋友,请问他就住在这吗?”

“朋友?”

老伯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元汐张了张口,她差点忘了,她这个年纪,和另一个年轻男子成为“朋友”,极不合适。

元汐于是立即改口:“他是我表兄,我从老家过来,想投奔他,四处打听,才找到了这。”

听到这话,老伯顿时松一口气,笑着说:“谢状元还在宫里呢,估摸着亥时左右才能回来,姑娘要不来他的屋子坐坐?”

亥时……

好晚。

谢鹤安每日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不要命了。

也对,上一世,他如果不拼命,怎么会在那么年轻就坐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之位呢。

元汐抿了抿唇,思量半日说道:“不用了,那我改日再来看他吧,阿伯,他之前跟我们家关系不太好,您别告诉他我来过。”

老伯愣愣的,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谢安从宫里回来,已是深夜。

正房已经熄了灯,谢鹤安冷白袖长的指骨打开西厢房,便听见正房开门的声音。

他侧首,见老伯披着衣裳,提着一灯站在门口。

看着男人高大清癯的背影,想起白日里那个妙龄少女的话,忍不住问道:“谢状元,你家有没有什么亲人啊?”

谢安眉梢轻动,片刻后,语调清冷又温和:“只有一个弟弟。”

那小姑娘竟然骗他!

怕又是一个纠缠谢状元的痴女吧。

老伯无奈的摇摇头,转回身走了。

谢安不明所以,轻轻垂下眼睛,半晌,重新开门进屋。

-

弄到谢鹤安的住址后,元汐兴奋了大半夜。

心情既然有兴奋,也有复杂。

谢安身为状元,竟然住在那么差的屋子里。

老皇帝也太抠门了!

对待状元也是如此!

谢安现在没有她送饭,吃食上怎么样,还能吃饱吗?

想起那日宫宴上,谢鹤安清癯的背影,官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顿时便心如刀绞。

那日从宫宴回来,沈微兰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偷偷窥察了女儿几天,见女儿并没有找那人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元清衍同僚的母亲过寿,给他们送了帖子。

沈微兰与元清衍正准备要出门,见春芜提着一包东西,匆匆进来。

“你拿的什么?”

春芜吓了跳,尽量镇定的福了福身子,然后回道:“回夫人,我买了些……衣裳。”

见春芜似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以为是她的私人用品,沈微兰并没在意。

春芜瞧着他们离开,才松了口气,匆匆提着东西进了元汐的卧房。

“小姐,我将你要的衣裳全买来了!”

正东张西望的元汐立即跳下床榻跑过去,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深色长衫。

元汐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

春芜伺候元汐多年,对元汐的身体再了如指掌不过,因此买的衣裳十分合适。

“辛苦了春芜姐姐!”

元汐急忙换上。

除了百褶裙长点,个子矮点,衣裳勉强合适。

元汐又将头发挽起,用软头巾裹住。

少女本就生得精致清秀,如今换上了男装,更多了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小姐,要不我随你去吧。”

春芜有些不放心的开口。

元汐挥了下手:“两个人太过招摇,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这皇城脚下最是安全了,能出什么事。”

大兖朝规定,官员每十日休沐一天。

三仁巷。

许是近乡情怯,哪怕她换上了男装,要再见谢鹤安时,依旧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怯意。

元汐不敢像上次那样招摇,在老伯家门前转了转,不确定谢鹤安是否在里面,左思右想,干脆坐在巷子尽头的一个石墩子上。

暑天太阳毒辣,巷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出来,元汐被晒的头昏脑涨,心底忽然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干受罪。

要不是不确定谢鹤安如今的处境,不敢轻举妄动,她早就——

“轰隆……”

天际响起一阵雷鸣。

元汐吓了一跳,抬头望天,只见乌云聚集,风起云涌。

转眼间,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地上。

糟糕。

这雨估计一时停不了,元汐四处找地方躲雨,找到一户廊檐下坐下。

雨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原本干燥的地面,就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元汐更郁闷了。

这叫什么事啊。

要是被在爹娘回来之前回不去,她就糟了。

风里带着凉凉的雨丝。

好冷。

元汐正搓着胳膊,准备往里面躲躲,眼前蓦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

元汐动作顿住,浓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凉风裹挟着雨水,淅淅沥沥砸下来。

元汐吞了下口水,视线慢慢抬起,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子。

男人穿着鸦青色直裰,松风水月,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一把简单的纸伞,伞下视野昏暗,男人半张脸笼在暗里,清清冷冷的,像一尊无悲的玉佛。

元汐奋力的睁大眼,许是风太凉,太刺激,她的眼睛慢慢红了。

她原本放在胳膊上的手拿下来,轻轻往前伸,拽住男人的衣襟,吸了吸鼻,小声开口:“谢哥哥,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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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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