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安收回手便走了。
空气里仍残留着淡淡的檀香。
一只手被女人细腻的手握住。
元汐吓了跳,见沈微兰脸色发白,但仍旧镇定的样子,心脏跳了跳,连忙垂下眸去。
回到府上。
元清衍与沈微兰方才的镇定全消失不见,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微兰不放心,叫过元朗与元汐两人认真叮嘱道:“不要和那个人有接触,记住了吗?”
虽然谢鹤安已经离开元府好几年,他们也远离青州,到了京城,但过去元府收留谢鹤安的事情,保不准不会被挖出来。
所以,万事不可侥幸。
元朗也没料到,昔日元府的下人,竟会成了当朝的状元,可惜他连府试都没过,如今想接触那种人也接触不了。
元朗有些酸溜溜的,纵使他不聪明,可也知道不能给爹添麻烦,“娘,我知道。”
沈微兰的目光又落到了元汐的身上。
元汐垂着眼睛,对上母亲的视线,卷翘的眼睫轻闪,声音很轻很轻:“知道了,娘亲。”
元清衍也开口道:“谢前首辅的事,直到现在也还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谢家此事复杂,我们还是安分守己,不要沾染他家的事。”
元汐明白父亲求安稳的心,毕竟官场复杂,权利互相倾轧,谁也不知道对方面具背后是好是坏,一不小心就会连累整个族人。
元汐浅樱色的唇轻轻抿了抿,点头道:“我知道的,爹爹。”
那日皇宫凯旋宴,谢安所作的几首应景诗作,当夜便从皇宫里面流传出来,很快便风靡了整个京城。
引得一众贵女心荡神迷。
午后街市行人不断,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谢状元真是才华超众,上千字的诗说写就写出来,那可是在皇宫啊!当着皇上跟文武百官的面,要是稍有错处,那可是要杀头的。”
“人又俊美,又洁身自好,还极有才情,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曹沁伊一边走,一边对忍不住感叹着。
虽然谢状元目前身份低微,可这样的人中龙凤,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这样的俊秀人物,京城里的大官们都抢不过来,哪里还轮得到她们这种普通官宦人家呢。
“谢状元那种人,只怕也只有那些金枝玉叶,大家闺秀们才能配得上了……”
可京城这地儿卧虎藏龙,大家闺秀多如云烟,她们这种就别想了。
元汐静静的听着,没搭腔。
曹沁伊与元汐逛了这半日,有些口渴,瞧见前面支了凉棚,门前挂着“苏氏香饮子”的招牌,便挽住元汐的胳膊晃:“汐汐,我们去前面凉棚喝点东西吧?”
元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意见。
这家凉棚里卖的种类很多,琳琅满目的招牌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真不愧是今年的殿试状元,这诗笔落惊风雨,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大有流芳千古之意啊。”
“谢状元文采属当朝第一,就是几位皇子,也要自愧不如啊。”
“瞎,喝了几碗黄汤你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吧,当心被人听到,你小子人头难保!”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说谢状元文采天下第一!”
“哟,你这么护着那位谢状元,人家是你祖宗啊?”
“他租了我家屋子,我怎么不能护着?”
“你说当朝状元租你家的屋子?哈哈哈哈哈,你这老瘪三,真是吃醉了!”
周围人一圈哄笑。
元汐目光微微凝滞,侧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打扮普通甚至寒酸的老伯,穿着豆绿短褐,头顶缠亲布头巾,脸上布满皱纹。
老伯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辩解不过,干脆扭过身去继续吃酒。
“现在这些人越来越爱浑开玩笑了,谢状元可是怎么可能租赁那种人家的房子?”
曹沁伊凑了过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元汐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没作声。
曹沁伊喝了好几种饮子,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停了下来。
两人离开了凉棚,继续在街上逛着。
“元汐,我们再去前头石拱桥上看看吧。”见前面热热闹闹的,似乎定有许多好玩的,曹沁伊双眼一亮,便要拉着元汐过去看看。
元汐没动,忽然出声道:“我忽然记起我娘要我早些回去,我们要不改天再去?”
曹沁伊一直知道元汐的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总不能强迫元汐,叫她回去挨训,于是道:“那好吧,我们改日再去。”
与曹沁伊分别后,元汐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加速往刚刚那个凉棚跑去。
元汐跑到凉棚前,却不见刚才那个老伯,元汐心急如焚,忙跑去问店主。
店主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对她指了一个方向:“喏,他家在前面那个三仁巷子里。”
元汐告别了老板。
等跑到三仁巷,依旧不见那个老伯的身影,元汐无奈,只好挨家挨户的问。
终于打听到老伯住的地方。
老伯住在地方在巷子深处的一所小院,透过虚掩的柴门,小院里面积很小,只有东西厢房,与正中一间正房,但打扫的十分干净。
如果是在现在,元汐肯定会直接推门而入找人。
但是在古代,一个女儿家这般轻狂不尊重,定会被人耻笑。
这复杂麻烦的古代啊。
元汐在院外转来转去,时不时朝里面看看,心情焦灼又有些“猥琐”。
引得巷子里不少人看着。
元汐脸颊涨红,正准备捂脸溜走时,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这位小姐,你找谁啊?”
元汐顿时脚步一滞。
她转过身,果见是刚才那个老伯。
“阿伯您好。”元汐急忙上前,做自我介绍:“我是……我是谢安的朋友,请问他就住在这吗?”
“朋友?”
老伯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元汐张了张口,她差点忘了,她这个年纪,和另一个年轻男子成为“朋友”,极不合适。
元汐于是立即改口:“他是我表兄,我从老家过来,想投奔他,四处打听,才找到了这。”
听到这话,老伯顿时松一口气,笑着说:“谢状元还在宫里呢,估摸着亥时左右才能回来,姑娘要不来他的屋子坐坐?”
亥时……
好晚。
谢鹤安每日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不要命了。
也对,上一世,他如果不拼命,怎么会在那么年轻就坐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之位呢。
元汐抿了抿唇,思量半日说道:“不用了,那我改日再来看他吧,阿伯,他之前跟我们家关系不太好,您别告诉他我来过。”
老伯愣愣的,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谢安从宫里回来,已是深夜。
正房已经熄了灯,谢鹤安冷白袖长的指骨打开西厢房,便听见正房开门的声音。
他侧首,见老伯披着衣裳,提着一灯站在门口。
看着男人高大清癯的背影,想起白日里那个妙龄少女的话,忍不住问道:“谢状元,你家有没有什么亲人啊?”
谢安眉梢轻动,片刻后,语调清冷又温和:“只有一个弟弟。”
那小姑娘竟然骗他!
怕又是一个纠缠谢状元的痴女吧。
老伯无奈的摇摇头,转回身走了。
谢安不明所以,轻轻垂下眼睛,半晌,重新开门进屋。
-
弄到谢鹤安的住址后,元汐兴奋了大半夜。
心情既然有兴奋,也有复杂。
谢安身为状元,竟然住在那么差的屋子里。
老皇帝也太抠门了!
对待状元也是如此!
谢安现在没有她送饭,吃食上怎么样,还能吃饱吗?
想起那日宫宴上,谢鹤安清癯的背影,官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顿时便心如刀绞。
那日从宫宴回来,沈微兰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偷偷窥察了女儿几天,见女儿并没有找那人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元清衍同僚的母亲过寿,给他们送了帖子。
沈微兰与元清衍正准备要出门,见春芜提着一包东西,匆匆进来。
“你拿的什么?”
春芜吓了跳,尽量镇定的福了福身子,然后回道:“回夫人,我买了些……衣裳。”
见春芜似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以为是她的私人用品,沈微兰并没在意。
春芜瞧着他们离开,才松了口气,匆匆提着东西进了元汐的卧房。
“小姐,我将你要的衣裳全买来了!”
正东张西望的元汐立即跳下床榻跑过去,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深色长衫。
元汐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划。
春芜伺候元汐多年,对元汐的身体再了如指掌不过,因此买的衣裳十分合适。
“辛苦了春芜姐姐!”
元汐急忙换上。
除了百褶裙长点,个子矮点,衣裳勉强合适。
元汐又将头发挽起,用软头巾裹住。
少女本就生得精致清秀,如今换上了男装,更多了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小姐,要不我随你去吧。”
春芜有些不放心的开口。
元汐挥了下手:“两个人太过招摇,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这皇城脚下最是安全了,能出什么事。”
大兖朝规定,官员每十日休沐一天。
三仁巷。
许是近乡情怯,哪怕她换上了男装,要再见谢鹤安时,依旧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怯意。
元汐不敢像上次那样招摇,在老伯家门前转了转,不确定谢鹤安是否在里面,左思右想,干脆坐在巷子尽头的一个石墩子上。
暑天太阳毒辣,巷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出来,元汐被晒的头昏脑涨,心底忽然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干受罪。
要不是不确定谢鹤安如今的处境,不敢轻举妄动,她早就——
“轰隆……”
天际响起一阵雷鸣。
元汐吓了一跳,抬头望天,只见乌云聚集,风起云涌。
转眼间,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地上。
糟糕。
这雨估计一时停不了,元汐四处找地方躲雨,找到一户廊檐下坐下。
雨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原本干燥的地面,就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元汐更郁闷了。
这叫什么事啊。
要是被在爹娘回来之前回不去,她就糟了。
风里带着凉凉的雨丝。
好冷。
元汐正搓着胳膊,准备往里面躲躲,眼前蓦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
元汐动作顿住,浓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凉风裹挟着雨水,淅淅沥沥砸下来。
元汐吞了下口水,视线慢慢抬起,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眸子。
男人穿着鸦青色直裰,松风水月,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一把简单的纸伞,伞下视野昏暗,男人半张脸笼在暗里,清清冷冷的,像一尊无悲的玉佛。
元汐奋力的睁大眼,许是风太凉,太刺激,她的眼睛慢慢红了。
她原本放在胳膊上的手拿下来,轻轻往前伸,拽住男人的衣襟,吸了吸鼻,小声开口:“谢哥哥,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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