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去的那家海蛎饼在步行街向东的街角,再过两条街就是实小,他小时候在那读过两年,后来初中又来读过两年,这样阶段性地尝试在这个城市生活,再离开。
站在那等海蛎饼的时候,排队有些久,沈夏衔回过身,看着她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家里的,一派默不作声的表情,叫人看不明白她是伤心还是高兴,但眨睫毛却会有眼泪掉下来。
“啪”的一滴,直直砸在桌上的那种掉眼泪。
一瞬间溢满眼眶,又在低眼的一瞬间掉落,紧接着她继续若无其事地抿了下唇,那样的眼泪,甚至不会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等到他拎着海蛎饼过去的时候,又从隔壁的冰车上买了份草莓牛奶的刨冰,阮柠那会儿已经收起手机,朝他笑了下。
“谁的电话?”他平常问。
“我弟弟的。”阮柠答:“他有一个小天才,可以打电话。”
阮柠说弟弟找她没什么事,只是口齿不清地告诉她爸爸妈妈好像要分开了,有些小心害怕地问,他是不是也要不能见到她了。
阮柠说嗯,因为她要上大学了。大学生只有寒暑假才回家,但是他可以拿小天才和她打电话。
说这个的时候,沈夏衔看到她眼眶又红了一瞬,红的瞬间又低下眼睫,努了下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做了个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小表情。
是吧,正常,想得再豁达,但从小生活到大的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也不可能做到毫无感觉的接受。人的下意识动作总能反映最真实的感情。
沈夏衔静静看着她。
夜风将她小腿边的裙角吹得晃动,露出白皙匀称的脚踝,又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贴脸,让女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才抬手将那绺头发勾到耳后。
在他印象里,阮柠似乎一直是这样,很多时候让人产生一种小蚂蚁搬家的联想,默默地做自己的事,话不太多,但观察起来又很有意思。
沈夏衔想起了高一时,在社团课上第一次见到她。
那次他们应当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此前对她仅是朦胧的记忆,比如打完球无聊扫视四周望到的某一道身影,比如学校路上擦肩而过的某位同学,又比如在同一时间段恰好在便利店出现的某位顾客。
想要将这段记忆抽出理清,也只会觉得像是一部朦胧的梦核题材的电影——
低饱和的彩色质感,恍惚的运镜手法,过度曝光的镜头,拉出重影的人群里的裙摆和鞋子,取景可以是校园里的任意一个角落,然后有这么一个身量清瘦的女孩,默不作声地出现在镜头里,又低垂着头和他经过。
沈夏衔真正地记住她是在第三次课上,他发现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当社长当得其实不算合格,校方要求每班班主任必须组建一个社团的强制要求下,被赶鸭子上架的临时委任,只大概每节课简单讲段,做几遍还原步骤演示,之后便交给两个副社长下去一对一纠正、讲解。
他就坐在讲台上或站到讲台侧面,调调自媒体投影仪上的PPT,或是给位置靠得相对较近的几个同学就近教学。
社团面向的是全校学生,每周三下午全校统一时间段,除去个别需要特殊场地的社团,其余社团活动都在社长所在的班级教室开展。
所以位置是随便坐。
但沈夏衔却发现每节课,她似乎都刚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引人注意的,却又雷打不动的。
甚至有一次她的班大概拖堂了两分钟,沈夏衔看见她的身影时,发现她竟然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
直到看到座位还没被其他人占去,又悄然地松了口气。
像是对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在暗处隐藏,又处处存在。
而她坐他的位置也不是单纯地坐,每次下课后,沈夏衔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总能看到一些很细微、不刻意看根本发现不了的改变,比如随便放在桌上的一支笔,那个女生会仔细盖好笔帽,再将它贴着书沿摆放整齐;比如桌位里摞得有些参差的书本,她就坐在那低垂着眼,抬一只手很小幅度地戳着那些书的拐角或书脊,动作隐蔽的,帮他将它们整理整齐......
下课后,她又起身离开,不再有任何其他额外动作。
沈夏衔偶尔在讲台上瞥到一眼,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看她像是沉默而矜矜业业的一种蚂蚁,沉浸地做自己面前的事,不知道有人从上帝视角正站那观察着。
第十次课,入冬,他离开座位前想了秒,伸手,将桌上摞好的几本书推落在地。
等她来的时候,他预估中的愣了愣,随后就坐在位置上,不高兴地弯腰,脑袋拱下又起身,一本本地帮他捡起来。
费劲垂下脑袋的缺氧动作使她的脸微红,脸颊边的碎发也乱掉,帮他理完,再理自己。
沈夏衔坐在讲台上,半垂着眼,视线放在别处,想笑,但只拿出手机刷了两下,好让嘴角扯出的弧度正常些。
他们没讲过话,她不会想到是他故意推落在地。
她只会用一种同仇敌忾的表情,认为是哪个没素质的同学经过时不小心将书撞翻,却没捡起来。
他觉得她好玩,他想玩。
-
九点多的浦江夜晚,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热闹,坐他对面的阮柠低着头,仿佛那一点阴雨一样的情绪好像随着进食和调节,又慢慢被抚平。
一份草莓牛奶口味的刨冰,一小半被阮柠小蚂蚁搬家一样一勺勺慢吞吞放进嘴里,一小半融化,沈夏衔也尝了一口,觉得蚂蚁的世界很神奇,不太能接受地放了回去。
于是就变成了阮柠一个人在吃,他默默地望着她看。
方桌有点矮,沈夏衔要敞着腿才能勉强在那个位置舒服点坐下来,曲着长腿,后腰倚着椅背,手机在手里慢悠悠地转,即便不玩手机,和她面对面坐在这也不会觉得无聊不自在。
他看着她吃好,又恢复心情地开始绞尽脑汁和他找话题聊天,佯装自然地问他在这读书的时候好不好玩。
沈夏衔笑了笑,回她还好。随便回了两句。
隔了会儿,阮柠像是终于做足准备,突然又和他说起中午的事,怕他误会似的在此前铺垫了好几句,“嗯.......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人如果不分对象的道德感过高,那可能很容易在一些情况下被'绑架'。”
她将自己中午的小脾气理出来了思路,郑重其事地说:“比如客观上两方都有错,不属于你负责的范畴也需要你承担。我很刻意地改正过这个毛病。”
沈夏衔又尝了口这个从没点过的味道,撂下了勺子,唇角有丝很莫名的笑:“你是觉得我道德感过高?”
“嗯......但也不是。”阮柠想:“最起码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夏衔:“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阮柠:“......嗯。”
看吧,他很难不想玩她。
他想要快点和她谈恋爱,想和她聊很多,聊他的家庭,聊他的喜好,聊他为什么在这座城市断断续续生活又回到潭城。
聊他的成长生活不会让他拥有过高的道德感,这些担心多余,他只是大多时候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可界线一旦模糊,他也要乱来。
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要她知道并接纳全部的他。
他和她印象里的沈夏衔,一直都不太一样。他要加一把火。
临时起意插播个小夏视角。原本是番外的内容,但插到这里感觉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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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热夏·沈夏衔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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