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的手机适时震动。
「现在就行。」
她索性在路边停下,倚着身后已经打烊的杂货店门口,低头快速敲击着屏幕,把困扰着她的疑问点都列了出来。
晚归的伦敦人裹紧风衣从她面前匆匆走过,无人留意这个在深夜街头,对着手机屏幕微蹙眉头的亚洲女孩。
伦敦秋意随日子又深了几分,气温一路走低,寒意爬上脑门,冷空气会让人头脑变得异常清醒。
三日已过,戈雪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点烟,灰白色烟圈在冷空气里缓缓消散望,望着下午五点已经彻底漆黑的天空,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天什么都没干。
百无聊赖之中刷手机,她看到一条推送:凌晨两点,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进入冬令时了,伦敦和北京的时差将变成八个小时。
时钟慷慨地会多给她一小时,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多给自己一次机会?
把第三只烟按灭在玻璃烟灰缸之时,她想通了,别说是埃琳娜教授要求往深处挖掘,就算是她自己的心意,硬着头皮也应该去弥补一下上次的不告而别。
她找到黑头像,深呼了一口气才开始打字。
「周末有空吗?教授催进度,得补拍点镜头。上次的不够用。」
一发出去后,她立刻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这是戈雪的逃避疗法,太想得到某个人的回复的时候,反而会恐惧收到消息这件事,不如离开手机,以逃避根本得不到回复这种可能性。
戈雪一溜烟跑到楼下,从冰箱里翻出来个Corner酸奶当晚餐。
巧克力豆哗啦啦倒进香草味酸奶里,试图拯救此刻她过高的皮质醇。
她在一楼磨蹭了很久:把烘干的衣服一件件晾起来,收拾了客厅,又把洗碗机里的餐具归位。
直到在楼下转了四圈都找不到任何家务活干,才慢吞吞地上楼小心翼翼地查看手机。
屏幕上确实有条通知,不过是来催她缴话费的。
江汀冬根本没回。
她开始后悔那天不该被扶了下帽子就落荒而逃。
真动了心又怎样,自己又不是会出轨的人。就算是为了作业也要咽咽口水继续维持体面才对。
要是他真不回复了,自己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这下玩脱了,难道真要像钱弈说的那样,换个拍摄对象?
就在戈雪已经想出三个备选方案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你跑了能够用吗?」
文字隔着屏幕,独属于江汀冬式凉飕飕的怨气就袭过来。她都能想象出江汀冬睇着眼俯视她的模样。
戈雪撇了撇嘴,手指动得飞快。
「这次真不会跑了,相信我。」
「拜托拜托!」
戈雪见他又不回了,赶紧追加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又补上几句:
「我发誓绝不乱跑,一定紧跟你的步伐,呜呜」
「你是在忙吗?」
一个定位从对面发了过来。
紧接着是条语音:“在肖尔迪奇,买颜料。”
戈雪愣了一瞬,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也按住了语音键:“等着,我给你买,你先别走,等我十五分钟。”
她随手把椅子上的蓝色卫衣和白色长裙往身上一套,奶白色针织帽和白口罩一戴,妆也来不及化,伸手捞起摄影包就冲出了门。
当然不止十五分钟。大概半小时后戈雪才成功下了车,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艺术用品店门口的江汀冬。
黑卫衣外套,复古乐队做旧T恤,低腰牛仔裤,做旧帆布鞋,颈间垂着细细的银色项链。
每次都穿得和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搞艺术的似的,戈雪在内心默默吐槽着,却加快了脚步。
他斜倚在狭窄门头旁的墙上,指尖夹着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
“给你。”
戈雪跑得气喘吁吁,额角沁出细汗,把钱包里的纸币都拿了出来塞进他手里,“要买什么我请,就一条,让我拍就好。”
江汀冬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店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黑袋子,喷漆罐在里面哐当作响。
“走。”
他言简意赅,一头扎进更深的小巷。
这次的地方比上次的隧道更偏僻。残破的高墙和废弃厂房的铁皮外壳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涂鸦,在本就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更清寂。
就算她戴了口罩,仍然挡不住往鼻腔里钻的潮湿霉味和油漆味。
他径直走向一栋废弃建筑后方锈迹斑斑的消防梯,“上来。”
他回头看她一眼,利落地攀上铁梯。
戈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背包背得更紧了些,跟着往上爬。爬到平台边缘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骨节分明,这次还带了条黑曜石圆珠手链。
她迟疑着还是握住了,他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上来。
两人站在空旷的水泥平台上,夜风更劲,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城市霓虹在夜色中显得更亮眼,戈雪尤其喜欢站在高处来看这样的都市夜景,总给她一种踩在这个城市头顶的错觉。
“你一个人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不害怕吗?”
江汀冬正从袋子里取出喷漆罐,闻言头也没抬,回道:“习惯了。”
他摇晃着喷漆罐,金属小球发出熟悉的哐啷声。就在他举起喷罐要对准墙面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光柱从下方扫过!
“Hey! You up there, Police!”
(“喂!上面的人注意,警察!”)
戈雪心脏猛地一跳,刚想回头看,刚才拉她上来的手已经又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握得更紧。
“走!”
江汀冬拉着她转身就跑,连喷漆罐都顾不上拿,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下方的矮墙上。
他伸出双臂,“跳,我接住你。”
戈雪一咬牙,向前跃下——不偏不倚,正中他怀。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这次是十指相扣。两人沿着狭窄的后巷狂奔。
“这边。”他拉着她拐进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死角,把她推进最里面的阴影处。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用身体挡住了她。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靠得极近。戈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后背贴着砖墙,面前是他温热的体温。
上一次贴得这么近,不是在23岁的伦敦,而是在16岁的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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