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路灯刚亮起来那会,刑邵安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篮球场传来的拍球声里,"刑征明"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他视网膜。
"回来吃饭。"电流也滤不净那种金属质感的命令口吻。刑邵安用鞋尖碾着地上的烟头,突然想起初三暑假那个闷热的午后——他抱着竞赛习题集站在主卧门外,母亲裹着真丝睡袍开门时,陌生男人的古龙水味混着黏腻声响劈头盖脸砸过来。
"今天有事情公布。"电磁波传来的声纹带着金属共振,他后槽牙咬碎了薄荷爆珠,烟草灼烧声在喉结滚动,内心究竟:"不去。"指腹摩挲着打火机浮雕的黎曼曲面,仿佛看到母亲离婚那年的决绝。
"不去。"尾音撞上对面红绿灯跳转的滴答声。
"罗嫂煨了八宝鸭。"习惯了生意场上的强硬语气,父亲突然突然意识到,语气放缓了说。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弹开的瞬间,刑邵安咬碎了舌尖的薄荷糖。玻璃橱窗映出他扯松领带的动作,像在解一道永远算不对的排列组合题。
“行,知道了。”
最后一口冰碴子在齿间化开时,他摸到裤袋里罗嫂去年织的毛线手套,食指破洞处探出根线头,正勾着枚褪色的银杏书签。
防风打火机「咔嗒」窜起的蓝焰舔上云烟,,水汽氤氲。
打火机第十三次迸出火星时,拇指关节已经泛了青。出租车轧过积水坑的闷响由远及近,他抬手的动作像截生锈的弹簧,袖口蹭过肋骨,随手在指骨间将烟磨灭,扔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垃圾桶里。
“璟瑞庄园?那可是……”司机尾音上扬的谄媚。
刑邵安没做任何答复,司机也不恼,平稳地开着。
他闭眼任霓虹在眼皮上割出血线,到达目的地时才堪堪睁眼,扫码付款的200元金额框亮起时,恍惚看见罗嫂偷塞进他书包的硬币,二十枚钢镚用红绳扎成串,说是“凑个整,添福气”。
铁艺大门吞噬出租车尾灯时,保安亭的暖光漏出一线,下了车,他踩过枯叶堆叠的甬道,窸窣声像极了罗嫂晒龙眼干时竹筛的震颤。密码锁“滴”声响起刹那。
玄关的感应灯"嗒"地亮起时,刑邵安恍惚听见时光齿轮转动的轻响。厅堂吊灯在青灰暮色里洇开暖黄光晕,将空气里的奶油香都染成旧相册的色调。他看见橱窗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轮廓,像被岁月洇湿的水墨画。
厨房玻璃门氤氲着白雾,两道影子在暖光里摇曳如剪影。中年妇人沾着面粉的手停在半空,碎花围裙在转身时扬起细雪,"小邵啊..."尾音打着颤,在围裙上反复擦拭的指节泛着红,仿佛要把二十年光阴都揉进褶皱里。
他刚要迈进那片氤氲的暖,却见另一抹孔雀蓝裙摆转出光晕。新烫的卷发泛着蜜糖光泽,红蔻丹在蒸汽里鲜艳如沾了血。那女子倚着流理台的模样像件瓷器,与案板上剁得七零八落的葱段格格不入。
"潇铃妈来帮我就够了。"罗姨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琴弦。刑邵安陷进布艺沙发时,听见老座钟齿轮发出滞涩的叹息。液晶屏里的综艺喧嚣撞在落地窗上,碎成满地粼粼的月光。
身侧飘来柑橘调的香水味,混着厨房飘来的油烟气,在空气里织成细密的网。齐潇铃交叠的膝盖上,珍珠手链随呼吸起伏,像串沉默的省略号。老座钟吞吃着寂静,直到罗姨端着汤碗出来时,瓷勺磕在碗沿的清响惊醒了满室凝固的时光。
楼梯传来脚步声,刑邵安正舀着碗里的汤。抬头就看见他爸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面容俊朗,看着40几的人,却更有成熟的魅力,眉眼凌厉得能割伤人——直到目光扫到他这儿,突然就软了下来。
"吃饭。"刑征明冲罗姨点点头,径直在主位坐下。四十多岁的男人跟冻龄了似的,下颌线比大理石桌面还冷硬。刑邵安瞥了眼对面刚烫完头的蔡阿姨,红色美甲正搭在齐潇铃手背上,小姑娘脑袋都快埋进碗里了。
水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糖醋排骨的酱汁"啪嗒"滴在青花桌布上。刑邵安咬着筷子想笑,这俩人之前还装不熟呢。
"邵安。"刑征明突然搁下汤匙,喉结滚了滚,"我和你蔡阿姨领证了。"
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刑邵安抬头,发现他爸眼底黑沉沉的,倒像被人拿枪指着结婚。
“蔡阿姨什么时候和齐叔叔离的婚?”刑邵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段话,齐潇铃却听见名字时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反倒是蔡珂霓嘴角翘得老高,新做的酒红指甲在钻戒上打转:"早跟你齐叔离了,上个月的事儿。"
蔡珂霓转头又瞪她一眼,转头又笑出法令纹:"这孩子,还害羞上了。"
"哦。"他低头扒饭,糖醋排骨甜得发苦。
这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刑征明刚放下碗他就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身后传来齐潇铃小声的"对不起",混着蔡珂霓娇滴滴的"老刑尝尝这个",被他"砰"地关在楼梯转角。
蔡珂霓的动作僵住,转而尴尬笑了笑。
手机震动时,刑邵安正盯着汤碗里凝滞的油花。他推门时带起的风掀动檀木桌上的文件,沉香屑簌簌落在刑征明肩头。男人熨烫妥帖的西装领口泛着冷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像尊突然卡顿的古老座钟。
刑邵安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出生就只会向家里打钱,从未陪过和陌生的父亲,没管过自己一天。
"邵安..."
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网。刑邵安看见父亲喉结滚动时牵动的细纹,那些褶皱里还藏着去年除夕夜未接通的十七通电话。
“邵安,我与蔡珂霓结婚有我的打算,但我希望你……”
“希望我不要有心里负担。”刑邵安突然的打断他。
“行,你与谁结婚我没有干涉的权利,反正你俩都离婚,无所谓,你只是来通知我的。”
“你已经做好了选择,再来问我不觉得虚伪吗?”
"刑总要是说完了,我就先..."他转身时碰倒了青瓷笔洗,碎瓷片在波斯地毯上开出青白的花。
面前的男人欲言又止,被这个称呼噎住。
连带着刑征明那句带着锈迹的"对不起"撞在明代屏风上,裂成满地月光。
走廊水晶吊灯突然大亮,蔡珂霓身上迪奥真我香水的甜腻裹挟而来。刑邵安看着女人精心描绘的唇线在强光下裂开细缝,她腕间的梵克雅宝手链正死死扣住齐潇铃的手腕,在少女苍白的皮肤上烙下红痕。
刑邵安将蔡珂霓的举动尽收眼底,面上却不显。
"小邵啊..."
刑邵安后退半步,任阴影爬上眉骨:"蔡女士听说过螳臂当车吗?"
香炉青烟在蔡珂霓瞳孔里扭曲成毒蛇,她耳垂上的钻石剧烈晃动:"你这孩子..."
"嘘——"刑邵安食指抵唇,翡翠扳指在廊灯下泛着幽光,"刑征明书房的保险柜密码,是他第一次给我过生日那天的日期。"他满意地看着血色从女人脸上褪去,"您猜那天他给我买的蛋糕,最后喂了哪条野狗?"
“哎,小邵啊,别和你爸一般见识。”
“这家你还是得常会啊,不然我和你爸都会想你的。”蔡珂霓攀上刑征明就是不一样,都被骂成这样了,面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气度。
刑邵安转身时听到这句听课下来,忍不住笑,“呵,想我?你们齐家人要不要这么虚伪。”
刑邵安转过来面对俩人,“你既然和我爸结了婚这老老实实收起你这些烂肚鸡肠,我也不知道我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怎么了,偏喜欢在烂叶子中挑剩菜。”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爸没对你有多少真心,别到时自己一厢情愿却捞的一场空。”
蔡珂霓听到时内心是气的,已经将这个小兔崽子千刀万剐过了,但面上还是保持应有的笑容,
“小邵啊,听阿姨一句劝,你说你和你爸闹这么僵,最后不也便宜了我们这些外人吗?”
刑邵安眼神冷的吓人,
“这不好说,但如果我和刑征明关系好的话,你哪来的机会和我说这些,而且我敢说,如果你要是再来我面前找存在感,我劝你还是别了,因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我爸这里一分好处都拿不到。”
刑邵安这句话说的很绝,但蔡珂霓却不敢再接话,因为她的确不敢赌自己和刑邵安同时在刑征明心中的地位,只能眼睁睁看着刑邵安离开。
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时,他听见齐潇铃腕间珍珠再次崩落的声响。夜风卷着紫藤花瓣扑进玄关,刑邵安踩过满地零落星光,任由身后宅邸的灯火在视网膜上灼出永不愈合的伤。
罗姨追出来时围裙角沾着夜露,掌心攥着的南瓜酥正袅袅散着热气,"小邵啊..."尾音被风吹成断续的线团。
刑邵安接过油纸包,银杏叶恰好落在他肩头。他望见老妇人眼尾新添的沟壑里盛着二十年光阴,"要是哪天想去看江南的杏花..."话被咸涩的风卷走,最终化作唇畔转瞬即逝的弧度。
加长林肯碾过满地梧桐影,后视镜里的宅邸渐缩成萤火。刑邵安在便利店抓取创可贴时,冷柜蓝光正将他的影子钉在货架间,如同困在琥珀里的飞虫。
浪涛声漫过防波堤,易拉罐拉环崩开的脆响惊飞了栖息的鸥鸟。刑邵安仰头灌下碳酸气泡,喉结滚动。
帆布鞋碾过贝壳的细响混在潮声里。齐潇铃接住抛来的创可贴时,腕间未愈的掐痕正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少女蜷坐在长椅另一端,像是被海浪冲上岸的水母,透明到能看见尚未成型的刺。
"上周你往蔡珂霓咖啡里加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刑邵安捏扁空罐,铝皮扭曲的呻吟惊得少女猛然抬头。海风掀起她蕾丝裙摆,露出膝盖上结痂的擦伤。
说实话刑邵安并不了解齐潇铃家中的情况,包括她的父亲更是完全未听俩人提起,也从未见过。
潮水漫过礁石的轰鸣中,刑邵安忽然起身。卫衣下摆扫过齐潇铃颤抖的手指,创可贴包装上的小熊□□正在月光里咧着永恒的傻笑。
刑邵安将创口贴连带着塑料袋一齐扔在椅子上,他最看不惯齐潇铃当面在刑家一副任人拿捏的可怜模样,她心底的算计可一点不少。
从上次她花钱雇混混凌辱她自己,还是前几次的纠缠,包括初中那件不得而知的事情。
平日里缠着他就算了,还时不时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他面前装可怜,海风模糊了他的话,昏黄的光打在少年脸上,脸上的神色却冷极了,
“齐潇铃,我挺看不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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